天夜了,田野裏,夥伴已散。
我仰麵躺在幹燥舒適的稻草堆裏麵，兩手托著頭，透過眼前稻草杆交織成的的網隙望著天上的星子發呆，任繁密如雨般的蟲鳴聲穿耳而過。夜晚的鄉村較之白天更增添了一層神秘的麵紗，在這繁星密集，明月當空的晚上更加美麗迷人。
我悄悄地閃進家門，姐姐們都已睡覺，母親一個人還在忙碌不停。拿了窗台上燃著的蠟燭，我偷偷溜進廚房，廚房裏滿是稀泥，粘滿了我的鞋子，我渾然不顧，像做賊似的揭開鍋蓋，洋竽燜飯的香味撲鼻而來，我抓起土豆就狼吞虎咽，差點噎死。“你現在越來越不像話了，你不曉得哪天我就打斷你的腿，放學不回家就在外麵鬼混，跟你那個沒用的老子一樣不爭氣。”母親嚴厲的聲音從外麵曬穀場上傳進來，我身子矮了半截，回答說“知道了，以後不敢了。”等我洗完腳，鑽進被窩裏麵迷迷糊糊夢見雞腿的時候，母親還在外麵忙個不停。
第二天天剛亮，我從被窩裏爬起來，母親早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家務與農活。我跑去牛棚，牽著牛出來，對家門前地裏砍包穀梗的母親說“媽，我放牛去了。”母親回過頭來對我說“把牛牽到煙草站後麵的竹林子裏去，小心看著，別讓它跑到地裏把番薯藤吃了。”我說“知道了”，就牽著牛走了。
秋風掃落葉，連續幾天的大風輪番掃蕩，樹葉凋敝，落入泥土，腐爛，變質，化作新泥。這時節，村裏所有包穀業已收割完畢曬幹封藏，豬糧不夠的人家已經給豬吃上了新包穀。幹枯的包穀梗像一根根木棍稀稀拉拉一排排立在地裏等待砍伐焚燒肥地，下麵的番薯卻藤蔓繁茂，碩大的綠葉聚滿了水珠，最後一批青草依舊顯得生命力旺盛，地裏霧氣繚繞。我摸摸自己光著的胳膊，感到薄薄的微涼。地邊上的幾棵大樹也隻剩下枝幹，空寂而落寞，唯獨小小竹林還蒼翠逼人，不遠處小山被霧鎖著若隱若現，恍如仙境。我把牛牽到竹林裏放著，地麵全是枯黃的竹葉，厚厚的落葉被早上的霧氣微潤卻不失幹燥，踩在上麵柔軟而有彈性。牛兒東啃西啃也沒啥可吃，回過頭來兩眼幹巴巴的望著我，放佛在抱怨它的小主人不讓它去地裏吃兩口沾滿露水新鮮甜美的青草。我沒法，隻好跑去地裏扯了一抱青草過來給它吃，弄得我短衣短褲都濕了，索性又給它弄來了足夠吃飽的青草。我就在附近石頭上和螞蟻蚱蜢毛毛蟲之類的小蟲子玩的不亦樂乎，時值深秋，螞蚱有些缺貨了。等大霧散盡，我便牽著吃得肚皮鼓鼓的牛兒回家。
二姐和三姐做好了早飯，叫我喊母親吃飯，母親要我們先吃，上學別遲到了。
學校離家很近，不到一分鍾我就可以從家裏跑到學校。今天星期一，升國旗，全校師生都站在操場上唱國歌，少先隊員敬隊禮，非少先隊員敬注目禮。我目前還是非少先隊員，十分羨慕那些戴著紅領巾的高年級同學。
我讀了三個小學一年級，第一年上完，班主任說我成績太爛，跟不上二年級的節奏，第二年上完，班主任說我年齡不夠，不被允許升級。我那時雖小，但已經能明白我不被允許升級的原因是班主任向老師看不起窮人，故意刁難我母親。貧寒人家是受到別人取笑欺辱的，雖然村裏人現在都窮，但誰叫我們是最窮的那部分人呢。和我同歲在一起讀過一年級的同學現在都高我至少一級而去了，其實他們的學習成績都很爛，而我卻不是最差的。
但我還沒到那種知恥後勇刻苦努力的年齡，在學校裏麵不是逃課就是打架，往往逃課是因為要打架，打架便忘了上課。我在學校裏開始稱王稱霸，打遍天下無敵手，但我從不故意惹事生事，也不欺負老實同學，專和那些欺軟怕硬的惡勢力幹，往往是被人欺負在先然後才奮起反抗的。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有好幾個兄弟跟著我，小孩子讓成人羞愧的是我們交朋友從來不計較對方身份的貴賤，所以我們的友誼純潔而美好。其中最厲害的要數我的堂弟鍾偉，他和我年齡一樣大。我們組成了四大天王幫派，我是大哥，二弟鍾偉，三弟李彬，四弟石博。
比我們大兩級有一個同學叫張飛，非常可惡，打架如一條瘋狗，專愛欺負老實學生，惡名遠播，高低年級的學生都怕他。他有幾個得力的兄弟，高大嚇人，打架像一群瘋子，看誰不順眼就找誰麻煩。他們常常幾個人對別的學生拳打腳踹，棍棒相加，被欺負的學生還不敢在老師那裏告狀或回家讓父母知道，否則被張飛他們知道會招致更加惡毒的報複。
下課後，我們班上一大群男生來到教室後麵草坪上摔跤，沒人能贏我，我這個老大可不是浪得虛名，他們幾個人一齊上也被我摔在地下動彈不得，大家都服我。這時候張飛一夥來到這裏，叫我們滾蛋，我們就不服了，這草坪又不是他們的，憑什麼讓我們走，但已經有好些膽小的同學悄悄跑了。我站在那裏沒準備離開，之前已經被他們欺負過好幾次，早想教訓教訓他們。偉弟、鍾彬和李博迅速站在我身邊，表示與我同生死，好兄弟，講義氣。張飛一夥人像瘋狗一樣向我們撲來，揮舞拳頭就打人，麵對這群高年級壞蛋，我們四個絲毫沒有害怕，打就打，誰打的過誰還不一定。我和張飛撲倒在地上扭成一團，其他幾個兄弟也都和他們打成一團，場麵很熱鬧。他們在人數上和塊頭上都占優勢，敵我力量差距太大，麵對數倍於我們的大壞蛋，我們四人頑強抵抗。我被張飛和另外兩個高個子壓在地上拳打腳踢，毫無還手之力。張飛用指甲掐得我耳朵出血，又扇我耳光，我瞥見偉弟他們也被打的慘不忍睹，偉弟嘴裏喊著想騰出手過來幫我，但被他們幾個人拉開一頓暴打，鼻血直噴。我怒從心中起，奮力掙脫右手,一把拽住張飛的頭發使命往旁邊石頭上碰。他們對我打得更厲害，但我就是抓住張飛的頭發死也不放，並且拚了命的翻過身來將他按在地上往死裏打，任其他兩個人對我一陣亂踢也渾然不顧。最後張飛被我打得大喊救命，老師也都趕過來，周圍擠滿了看熱鬧的學生。我和張飛被叫去校長辦公室，一頓批評和教育後，便被罰站在學校操場上高高飄揚的五星紅旗下麵給全校學生做反麵教材。下午放學的時候，全校學生站在操場上，校長惡狠狠的叫我們兩個站在前麵，以我們為教材例題給全校學生上安全教育課，最後還不忘強調一下放學回家途中的安全問題，然後學生一隊隊離開學校，各回各家，隊形不能亂，否則有人報告給老師破壞隊形的人就會受到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