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音寺溯遊慢慢地向著那把椅子走去,從善如流地坐下,沒有絲毫反抗地被禁錮在了上麵。
當他坐上去的一瞬間,海音寺溯遊能夠很明顯地感受到,地下的那種東西發出了強烈的反應,像是在痛苦地嚎叫,又像是在歡愉地呐喊。
而隨之發生改變的是那些當權者們頭頂的空管,那些黑色與金色混雜的不純淨能量的聚合體劇烈地顫抖著,甚至開始大力地從老人們的身體中吸取了什麼。
那些被虛假繁榮的鬼物力量維持的皮膚再次變得蒼老皸裂,臉上的溝壑中是化不開的黑色汙垢,但是沉湎於私欲即將被滿足的虛假幻想的他們卻依舊渾然不覺。
被黑色粘稠物填充的軀體開始彎折和佝僂,活力在不斷流失,當連站立都變成了一種奢望的時候,才有人後知後覺地發現了超出他們想象的地方。
“我的手,我的身體!啊啊啊啊啊!不,不要!”肌體在融化,肌肉在縮小和降解,碳化合物在分解著,就好像是被看不見的分解者包圍和消化。
這些早就該在上個世紀化為白骨或灰塵的野心家們終於自食了遲來的惡果,沒有人可以用不屬於自己的方式逃脫時間和空間的束縛。
那些上個世紀的老古董終究像是在高溫下融化一般,先是因為氣體分子間距離的擴大而迅速膨脹,宛如氣球似的。
馬上又像是揭開鍋蓋後的千葉豆腐一樣,眨眼間就縮小成幹癟皺縮的小玩意兒,就仿佛是被某個遙遠部落的血腥文化中常有的縮小人頭技術處理過了一般。
隻有三島由紀夫依舊有力氣站立,他和夏目漱石年紀相仿,自然還沒有完全被歲月拋棄,遭受到的反噬也並不是最大的。
但他也不過僅僅是能夠勉強站立而已。
男人布滿褶皺的雙手緊緊地抓著鋼鐵欄杆的邊緣,眼中全是狠厲,身體的衰老和力量的流逝讓他近乎瘋狂,如果不是還麵前保持著人形,幾乎可以被認作是惡鬼的化身。
“不可能,不可能,絕對沒有這種可能,你不可能是……”
他難以置信地捧住臉,指甲在臉頰上摳出血痕,眼球幾乎都要被硬生生地挖出眼眶來抗議眼前這一幕讓三島由紀夫無法相信的場麵。
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瘋狂錯亂的情緒讓他甚至無法控製住身體的動作,他已經完全看不出剛才遊刃有餘風度翩翩的樣子了。
然而就連領口上讓他引以為豪的勳章的掉落都沒有引起三島由紀夫絲毫的注意,權力和壽數在此時似乎都被那來自於地下、來自於恐懼虛空中的存在吞沒了。
他隻是偏執而又扭曲地注視著下陷空間中被牢牢地固定在座位上的高中生,就像是要把海音寺溯遊的樣子刻在眼瞳中一般。
明明被囚禁、本應該成為墊腳燃料的少年,卻無端地讓三島由紀夫感到恐懼,這無疑是傲慢如他所無法忍受的。
但是,他還有最後的底牌。
老人露出了可怖的笑容,在這樣的動作下,他的臉頰上的皮膚像是纖薄的紙張一樣撕裂。
心髒仿佛被緊緊地包裹著拽下,耳鳴被瞬間扭曲成尖銳到刺穿鼓膜,雙耳流血的尖嘯,在人類意識的最後關頭,三島由紀夫終於能夠看到了。
那是一本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書。
但也正是這樣東西,直接讓老人的身體像是橡皮泥一般被瞬間扭曲成了人體麻花。
人類之外的意識,終於降臨到了一種可怕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