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1 / 3)

?3 銀杏下的幽靈(下)

照耀著千百年前甚至更久更久以前的地球的月光,此刻仍然靜靜地籠罩著這個沉睡中的城市。人類曾經把手伸向這隻目睹了太多變遷的銀色眼睛,然而再強大的力量和夢想也有終究無法改變的現實,多少年來它置身事外,在一個無法企及的高度上,一直一直,繼續自己若有若無的使命。

“我們去哪?”

他們以散步的速度走在大街上,時而因為偷懶不想穿越街區,直接越過巨廈的頂樓……而一上一下之中,自己的耳膜被自己製造出來的獵獵風聲所貫穿,就像多年前他們在一瞬間穿越那些高山、平原、湖泊的感覺一樣。

“馬上就到。”

嘉睿瞥一眼神情閑定的男人,曾經無話不談的好友洛倫佐·拉菲克,那些像全世界酒肉朋友一樣酩酊大醉的日子仿佛還在眼前,“我說,這些年你都死哪去了?”

“我去了很多地方啊。”洛倫佐帶著笑容回答,“戰場、墓地、沙漠、冰川,還有地獄。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生活很有意思。”

那神色輕描淡寫,似乎在說自己剛去酒吧,碰到一個漂亮女人並擁有了一夜豔遇般輕鬆自在。他有一雙西方人的湛藍眼睛,總是含著笑向上揚起的嘴角,金色長卷發用根舊得掉了顏色的帶子束在背後,雙手戴一雙磨得很薄的黑色皮手套,完全是一副浪子裝束。

他們在一片工地高高的鷹架上停下,洛倫佐俯視著腳下渺小的建築物,“這裏不久以後會出現一座度假山莊,平均每幢造價500萬,人類真是特別喜歡粉飾自己巢穴的動物。”

鷹架上空的圓月異常的大,銀色之中的陰影斑駁不堪,正是那一部分陰影粉碎了人類對它的幻想,童話依舊在,而高度發達的文明已注定不會有人再相信。

“現在,麻煩你先給我解釋一下,市立第一高裏那棵銀杏樹是怎麼回事?”

“正如你所見,我把它變成了寄生魔。”

洛倫佐有條不紊地為他解惑。

“廢話!我要的是你這麼做的理由。”

“我還以為你是個聰明人呢……理由嗎?再明顯不過了。”洛倫佐嗤笑兩聲,“我要解放所有無家可歸的怨魂,它們在陰陽界流浪的命運——從此結束了!”

嘉睿皺皺眉。

“不過你放心,釋放怨靈對人類沒什麼太大的影響。”洛倫佐搖搖手指,“大部分人肉眼不會看見,隻是那些通靈體質的人要稍微受點驚嚇而已。”

“對人類沒有影響?如果隻是這種程度的惡作劇,你還用得著等十四年嗎?”

洛倫佐沒有馬上回答,仿佛響應似的,銀色月影的中心出現了一個黑點,越來越大,逐漸變為許許多多的黑點,伴有嘈雜的聲音。

“來了。”他蹲下來,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一瓶白蘭地灌了一大口,臉上彌漫著微笑。

無數的蝙蝠,在鷹架上空盤旋,形成了一塊麵積不小的黑雲。不過用雲這樣的比喻顯得太和平太詩意了,那應該是一場龍卷風才對,隨著蝙蝠的振翅飛舞,風中心的風眼處出現了一張異常妖豔美麗的人臉。

蝙蝠化為一絲一絲黑霧,向‘他’或者‘她’彙聚而去,最終凝結成一個完整的個體。風中飛揚的黑色長發讓人聯想到永恒的夜色,蒼白到透明的皮膚,鮮豔欲滴形狀美好的紅唇,還有一雙寧靜碧藍得像高山湖泊一樣的眼睛。

黑色的鬥篷,黑色的禮帽,光線根本無法穿透他,無法照亮他,他是亙古以來融於黑夜的一部分,讓人浮想聯翩又心驚膽寒;這一在神話時代被放逐的神靈的後裔,誕生於月色之中的古老種族——吸血鬼——完完整整地呈現在兩個人麵前。

斜了饒有興趣盯著這一幕的那人一眼,嘉睿咳嗽一聲,洛倫佐終於開口:

“介紹一下吧,這是血族的羅馬親王,狄奈思。”洛倫佐彈了彈手指,“很久不見啊,從羅馬趕到翠奐國來很累吧,狄奈思?”這後麵半句,他是用意大利語說的。

“是啊,不過,既然是恩人召喚,自然再遠也要趕來。”狄奈思浮現出一個絕頂漂亮的笑容以意大利語回答道。他接著向嘉睿彬彬有禮地致意,並把手掌攤開,掌心裏躺著一隻純金打造嵌有孔雀藍寶石的尾指指套,異常華美。

“一千三百年前,我從一個清國妃子那裏得到的,匆促成行,就把這個送給您吧。”

他的美已經逾越了男與女的分別,叫人目不暇接地看上一天也不會膩。嘉睿把指套套在手上試了試,竟然大小正好,不由得評價:“那妃子的手指可真壯實。”說罷又取下來,並拋給吸血鬼親王一個物品,“禮尚往來,這給你。”

狄奈思拿到眼前,晶瑩剔透的晶石在月光下放出完全不遜於鑽石的耀眼光芒,他笑了起來,“這個該不會就是傳說中比鑽石還堅硬,即使在再高的溫度中都不會融化的‘極冰’吧?”

“隻是水變的,不值什麼錢,拿去當裝飾品吧。”嘉睿淡淡地說,“絕對環保。”

“不愧為有‘水之魔法師’之稱的嘉睿。”狄奈思歎為觀止地合攏五指,“我一定會好好保存這份珍貴的禮物。”

“嘉睿真偏心,一次也沒給過我。”洛倫佐含著瓶口笑道。

“你有問我要過嗎?”嘉睿在他喝光最後一口前奪走了瓶子,“你這酒鬼,給我留點!”

對此,狄奈思忍俊不禁,淡淡一笑:“血族裏的其他親王也會很快聚集過來,相信不過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

“希望你們的法力還沒有在安定的十四年裏變得遲鈍。”洛倫佐做了個調皮的表情,轉向嘉睿,“除了血族,還有狼人,隻不過他們無法成群地長途跋涉來到翠奐國,所以除了少數成員外,大部分隻會留在當地發起反攻。”

反攻?沒等嘉睿詢問這個詞背後牽扯到的具體行為和對象,狄奈思插了一句話:

“這是除人類之外的所有種族第一次聯合在一起。吸血鬼,狼人,精靈,寄生妖魔和人魚族,想來人類也該目瞪口呆了。”

“錯了。”

洛倫佐在風中朗聲打斷狄奈思,又像是回答嘉睿般,低笑著開口:“我們的對手,根本不是人類。”

不是人類……一個念頭閃過腦海的邊緣,嘉睿慢慢皺起眉頭,扯著嘴角給予評價:“洛倫佐,我看你真是發瘋了!”

一邊尖叫一邊狂奔在走廊上的蘇曼曼突然被抓住,她立刻手腳並用毆打那東西,一個聲音忙不迭地響起來:“喂喂!啊——”

尖指甲在對方皮膚上留下一道白印,蘇曼曼驚魂未定地看去,哪有什麼可怕的怪物,隻是個普通男生罷了——不過嚴格說來,應該比絕大多數普通男生更俊美一些。

“你……”他不是那個老把校服穿得亂七八糟的艾柏麼?一年級新生應該早就回家去了才是啊。

“我們是校友啦!”艾柏指著身上的黑色運動服,很快反應過來他回家後就把那個校服脫掉了的事實,“歹勢,那個,我是一年級的……”

“艾柏?”蘇曼曼尾音上揚,有點不敢置信。

“你認識我?”

“誰不認識你啊?一個禮拜有4天早上把校門口弄得雞飛狗跳的超猛新生。”蘇曼曼突然覺得無比挫敗,“難道……你、你不記得我了?”

“啊?”艾柏湊近一點,幹脆地反問道:“你誰啊?”

“我……”蘇曼曼嘴角抽搐了一下,“沒什麼。”

“對了,你叫叫叫,叫個魂啊!”不知道我最討厭兩種聲音——刀叉劃盤子和女人尖叫嗎。

“我……”蘇曼曼嘴角又抽搐了一下,終於回到正題,“程薇出事了!”

“我就知道!”艾柏頓足,“這世界上果然不可能有彪悍到挨了我一摔還完好無損的女人。”

“不是,你摔她之前她就不大對勁,她——”蘇曼曼突然看見艾柏身後寢室的門開了,一隻手扒著門框朝他後腦伸來,“啊啊啊啊啊啊!”

“又叫了!又叫了!”艾柏捂著耳朵。

蘇曼曼鉚足了勁大喊一聲:“背後!”

一眼望去,走廊上所有寢室的門一扇接一扇地打開,那些平素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同學,此刻臉上隻剩一種麻木的表情,活像電視裏的僵屍。

“怎麼會這樣?我們怎麼辦?”蘇曼曼絕望地叫道,死死抓住艾柏的手臂。

“你不要叫就好辦!”艾柏把她甩到身後,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讓蘇曼曼懷疑他是個瞎子,“沒完沒了的,今天統統送你們回老家去!”

“——你個笨蛋給我住手!”

一道影子從走廊窗戶外閃過,玻璃哐啷碎了一地,厲冰彥踹開幾隻,對艾柏怒目圓瞪,“豬臉!師父的話忘記啦?!”

艾柏朝漸漸圍攏的“僵屍”群一指,“都這種時候了!”旋即又麵露惑色,“你怎麼在這兒?”

“那你勒?”厲冰彥挑眉,踩住牆角邊兩根拖把,抬腳踢去墩布部分,把棍子丟給艾柏,“不要下手太重,這些可都是你的學姐!”

“了解!”甕聲答應道,艾柏和厲冰彥互相背對著,把蘇曼曼護在中間。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多少有不祥預感的蘇曼曼,漸漸把恐怖畫麵拋諸九霄雲外,大腦被身前身後貼著兩個美少年的發現占據……原來他們還學過武術,真是太——完美了!

被女人包圍的艾柏可不覺得完美。這麼一大堆,不能殺,不能傷,隻能打退,簡直要命地麻煩。

“喂,看那邊。”厲冰彥揪著艾柏那本來就不長的頭發,把他的臉擰向走廊一頭。

一個穿著白底紅點睡衣的女生,置身事外地站在那裏,儼然是這一群的指揮官。在她周身滲出了淡淡的黃色熒光,就好像是一個木偶被挖空後,在裏麵裝上燈泡,而光線就從她身體的各個銜接處的縫隙裏漏了出來。

“打倒她就行了吧?”

“什麼打倒?”厲冰彥拖住艾柏,“她就是那個被你撞飛出去的女生,我說過了,她不對勁,一定是被什麼東西附身……”

“那你就快想解決辦法,不要光在這裏說教!”艾柏一棍子揮過去,把一個女生撂倒,同時抬腳將抱住他大腿的另一隻踢出去。

“首先要搞清楚究竟是什麼東西吧,否則哪有辦法可想!”

“什麼東西,難道……”蘇曼曼突然開口,兩個男生一致把目光投射過去,瞪得她一怔,試探道,“樹葉……有可能嗎?”

“樹葉?”厲冰彥粗略一想,“那棵銀杏?”

“前幾天發生了一件很怪的事,我們半夜去撿葉子,程薇一走過去,樹葉就像蝴蝶一樣都貼到她的身上去了……”

“後來呢?”

“後來我們三個就嚇跑了,等醒過神來,程薇又平安無事地回來了……”

艾柏厲冰彥異口同聲:“我靠,你們半夜跑去撿葉子,神經病啊?”

“因為那樹吊死過人,我們……為了練膽子……”

“真無聊!”又是眾口一詞,“小姐,世界上真的有鬼,下次別幹這種事了!”

“哇啊啊啊啊啊我錯了!”蘇曼曼放聲大哭。

艾柏和厲冰彥毫無紳士風度地撇下她,開始商量對策:“一定是那個吊死在樹上的家夥!聽說是因為個性自卑,離群索居太久導致精神有問題自殺的,這種未成年厲鬼報複心最強。”

“厲鬼還分成年和未成年?拉倒吧你!趕緊想想要怎麼樣把那家夥從這女孩子身上弄出來!你會驅鬼嗎?”

“我又不是道士!”

“我也不會!”

“一刀宰了它!”

“那你也洗幹淨脖子等老師收拾吧!”

艾柏和厲冰彥大眼瞪小眼,茫然無措。

走廊那頭的程薇衝他們緩緩地抬起一隻手,圍著他們的女生立刻撕心裂肺地尖叫著,以更猛的攻勢向他們撲了過來。

“我們怎麼辦?”蘇曼曼衝捂著耳朵齜牙咧嘴的艾柏問。

厲冰彥丟開棍子,擺了個運動員就緒的POSE,“跑就一個字!”言罷如離弦之矢,疾疾射出。

“想吵死人呀!”艾柏痛苦地抓住蘇曼曼一條胳膊架在脖子上,腳底抹油,很快就攆上了師弟。擋在前麵和身側的女生一個個都被他撞飛出去,“對不起了!冤有頭債有主,找那個吊死鬼算賬去吧!”

他們好不容易衝出女生宿舍,卻見外麵也圍滿了人——表情和樓裏那群如出一轍,都被操控了。

“我說吊死的,你不要逼人太甚……”艾柏剛開口,突然左臉頰挨了一個火辣辣的耳光。打他的不是別人,正是蘇曼曼。

艾柏大為光火,“幹嗎?”厲冰彥臉上掛著“非禮勿視”幾個字扭過頭去,艾柏方才發現自己的手正擱在蘇曼曼身體隆起的那部分上麵,難怪手感那麼好。“奶奶的,這種時候你還注意這個,明擺著我不是故意的了!”

出於條件反射打了他一嘴巴的蘇曼曼也覺得不好意思,正想道歉,隻聽艾柏甩出一句:“我還以為是肩膀呢,根本沒摸出來!”

“啪”的又一聲,厲冰彥指著艾柏另一邊臉頰狂笑不止。

湧出的學生把他們再次包圍住,這時程薇自樓口慢慢踱出,手裏拿著一管口紅,帶著怨毒的表情在自己的脖子上畫了條血般鮮豔的紅線。每畫一遍,從那條線處就會緩緩地滲出血跡,仿佛裝點女子絳唇的口紅是什麼利刃一樣。

“她不會把自己的頭切下來吧?”

“應該不會,那鬼不是吊死的嗎?所以她應該隻是想畫出淤痕罷了。”

“啊!我想起來了!”蘇曼曼突然叫道,“以前看過一個女鬼作祟的電影,據說隻要重現一遍怨魂死時的情景,那鬼就可以投胎轉世了!”

艾柏回頭瞥了她一眼,“真的假的?如果是這樣就簡單了,我馬上去把她吊死——冰彥,領帶借我一用。”

厲冰彥沒點兒地毆打艾柏。

“大哥,你長一點腦子!電影可以信嗎?我去拍一部電影,說隻要鬼和人類生一個小孩就可以投胎,你是不是要去跟那女生打KISS?”

“要真是那樣也該讓‘她’去!”艾柏理直氣壯地指著蘇曼曼,“死的是個男生!”

“不要,那男的是個書呆子,長得好傻的。”蘇曼曼大聲反對。

“你怎麼知道,難道你見過嗎?”

“當然啦,叫秦豐的那個嘛,學習成績總是第一名,而體育成績則萬年吊車尾,全校唯一的在室男!”

“你可真惡毒,人家怎麼說都已經死得很慘了……”

“又不是我叫他去死的。”

厲冰彥無力地撐著額頭蹲下。

“不管了!”艾柏一聲獅子吼,“總之先把那棵樹毀掉,我就不信會對他沒影響!”

暫時無計可施的厲冰彥也隻好同意:“就怕沒這麼容易。”

雖然曾經把食堂轟上天的艾柏說要炸樹一點都不異想天開,但問題是隻要蘇曼曼在場,異能力的施展就很成問題。

程薇似乎察覺到了這點,右手一抬一指,學生們蜂擁而上,大有把三人踩成肉餅之勢。

“帶她去樹那邊,我斷後!”厲冰彥以不容反駁的氣勢朝艾柏吼道。讓這個破壞成性的師兄留下來,淒慘的絕對不是他們而是這些無辜的學生。

一馬當先趕到銀杏樹下那塊草坪的艾柏,立即把蘇曼曼推到一邊,“去去,別礙事,有多遠走多遠!”

“什麼?你要我走去哪裏?”蘇曼曼委屈極了,“我可以幫你一起想辦法砍樹!”

“誰說要砍?我要——”老師陰惻惻的笑容忽然擠進腦海,艾柏打了個寒戰的同時,一個大膽的想法隨之誕生:如果沒有人看到的話……

“喂。”

蘇曼曼聽到喚聲,頭一抬,頸子上就中了一手刀。隻見她眼皮微翻,暈了過去。

匆匆趕來的厲冰彥見此情景,抱頭痛呼:“要死了啊——”

“閉嘴!沒人看到不就OK了?”艾柏毫不憐香惜玉地隨手將昏厥的蘇曼曼往草地上一放,拉開太極架勢。

厲冰彥強忍著毆人的衝動過去查看蘇曼曼的情況,嘴裏說著“拜托千萬不要被那個孔武有力的家夥劈死”之類的話。

艾柏運足了氣發出一擊,讓人眼鏡大跌的事情發生:銀杏樹紋絲未動!

雖然艾柏並沒有一次成功的想法,但大樹毫發無傷的程度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我連普通人都不如?!”艾柏驚異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壯年人踹樹幹一腳多少還會飄片葉子下來吧?

厲冰彥也吃了一驚,丟下蘇曼曼過來助艾柏一臂之力。

然而合二人之力的攻擊,也無法撼動巨樹分毫。

“奇了怪了!”厲冰彥瞪大眼睛,摸著下巴開始思索。艾柏則不信邪地繼續猛擊大樹,從太極八卦連環掌換到劈裏啪啦金光雷電拳,甚至連遊戲裏的哈喲根和漫畫裏的天馬流星拳都用上了。

“我說,你攻擊的威力並不會因為采用什麼姿勢而改變,所以拜托你給我安靜點行不行?”

實在受不了師兄好像不知道身後有無數觀眾似的在那裏大秀拳腳,厲冰彥抬腿把鞋邊一塊石頭踢過去,然後繼續冥思苦想。

“小朋友們,那棵樹,最好不要動它噢。”

風乍起,樹葉發出的沙沙聲中,隱約夾雜著這麼一個柔和的嗓音。

艾柏定睛,上方的樹杈坐了一個穿黑色鬥篷的人,鬥篷帽子很大很寬,邊緣下露出的半張臉似笑非笑。

“這棵樹可是很重要的寶物,動了它之後會受到的懲罰,嚴酷到無法想象的程度,你們不知道嗎?”

“我們怎麼會知道那個?還有,你是誰啊?”

艾柏和厲冰彥異口同聲。對方頓了頓,聲音出現一絲疑惑:“這就奇怪了,沒有人告訴過你們這棵樹的來曆?組織裏的人不會不知道,除非……”

後麵這半句他說得非常低,幾乎是自言自語的音量。

“喂,你到底是誰啊?”

艾柏看向厲冰彥,“我看他不像吊死的那隻鬼,難道是……樹精?”

厲冰彥很無語地望向艾柏,眉宇間全是黑線。

那人很和藹地問:“對了,你們倆叫什麼名字?”

“問人名字前不是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底細嗎,蝌蚪!”

艾柏不客氣地頂了回去。

那人一點也沒有生氣,反而笑起來,“嗬嗬,好吧,不願意告訴我就算了。再次忠告一遍,不要動這棵樹,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噢。”

說完,也不給艾柏插話的空隙,起身輕輕一躍,穩穩落在草地上,張開的鬥篷讓厲冰彥聯想到深海裏那種三角形的巨大蝠鱝。幾個起落,他已身在包圍圈之外,朝程薇張開的五指修長白嫩,隻有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和藝術家才會擁有。

程薇似乎非常懼怕他,麵露驚惶之色,草地那頭的兩個男孩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個扇形光斑在她脖頸處一閃一閃地移動起來,好像某種急於擺脫束縛的物體即將破皮而出。

“什麼玩意啊?”艾柏驚瞪著眼,脫口而出。

“這些葉子是寄生妖。”那人手指在半空中輕盈地劃了個弧形,掙脫了程薇的暗黃色物體被整齊地切成兩半,化為一灘液體潑在地上。“那棵樹裏的是寄生魔,魔可以操控妖。”

放目望去,那些學生身體各部分開始浮現出大大小小的光斑,那人不緊不慢,輕鬆地讓它們全部重蹈第一隻的覆轍。

如果每片葉子都是一隻小妖的話,那真是砍到明天早上都砍不完。所以那人放棄了這一舉動,若有所思地把目光投向銀杏樹。

“看來魔化得真的蠻厲害,到底是誰幹的……”略略思索片刻,那人麵向他們,“喂,你們倆,能不能幫我送個信?”

送信?艾柏和厲冰彥一怔。

“我在這裏暫時壓製住,你們去息霞山的靜心館找芳雍先生,告訴他這裏的情況。”

嗬嗬一笑,那人補充道:“放心吧,他肯定可以把一切恢複原狀的。”

兩男孩對看一眼,厲冰彥咳嗽一聲。

“芳雍是吧,知道了!”

深夜第11章點,進入子時,也是連接陰陽兩界的通道最大限度開啟的時刻。

息霞山,顧名思義,霞光棲息的群山。

每年深秋時分,當滿山的楓葉全部轉紅時,遠遠望去就像晚霞覆蓋了整座山一樣壯觀,故得此名。

除了楓樹,息霞山也是著名的佛教聖地,山間石壁上琢刻了上千尊的佛像,差不多每走幾步就能看見凹進去的佛龕裏的那些精美的石像,大小不一,小的和手掌差不多,大的讓人抬頭仰望都望不到頂。

在山上廟宇的和尚之中,流傳著如斯說法:山間有座無名白塔,安放了釋迦牟尼的舍利子。這個說法從和尚中傳到進香客耳朵裏,再由進香客傳開去,漸漸就變得名聲在外。

隻是,誰也沒見過那座白塔,至於釋迦牟尼的舍利子,更是傳說中的傳說。

站在鋪滿黃紅兩色相間落葉的台階下,厲冰彥仰頭望著山頂,一語不發。

息霞山靜心館。

這算地址?

艾柏奔來,搖頭,“我問過啦,什麼靜心館,沒人知道。”

“那混蛋不是整我們吧?”厲冰彥敞開校服,熱死。

“你覺得呢?”艾柏不置可否。

“他有必要這麼耍我們嗎?”厲冰彥慢慢地想著。

“好餓。”艾柏摸摸肚皮,距離下午6點吃完晚飯,已經過去了4個鍾頭,中間還不乏劇烈運動,“這附近……恐怕沒有餐廳吧?”

“大概有素齋什麼的,我猜。”厲冰彥也覺得饑餓。

“不管,就算要找那個家夥也要先吃飽肚子。”艾柏脫下運動服外套,袖管在腰上打了個結。

“我讚成!”厲冰彥和著肚子發出的伴奏聲說。

被饑餓衝昏了頭的兩個少年不久就在附近的廟裏弄到了吃的東西。不過當他們哧溜哧溜地把素麵和著湯汁一鼓作氣倒進胃裏,滿足地摁摁鼓起來的肚皮時,發現廟外麵有個小和尚也正在吃東西,但他的食物和自己剛才幹掉的素交麵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不是吧,和尚能吃漢堡包嗎?喂,你確定那裏麵夾的是素雞?”

“我怎麼覺得他不但吃漢堡包,還在啃雞翅呀?”

兩個人看得目瞪口呆,那清秀的小和尚也發現了他們的“關注”,嗬嗬一笑:“要不要來點薯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