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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年》第十三卷 我看到一張寂寞的臉
西海仿佛的確像人們形容它的那樣無邊無際,以致望風號的乘客也記不清望風號到底航行了多少天。反正在這些日子裏,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早看膩了,統統犯了藍色恐懼症,連抬頭看天空的勇氣也沒了。大家一天天數著日子過,可是漸漸忘了自己數到哪裏了,隻好又重頭開始數過,於是幾乎每天都像是大家出海的第一天,時光的通道像堵塞了似的,時間艱難地從細縫中擠出來,流淌極慢。人也因此變得懶散起來,婦女們連搓麻將的興趣也沒了,天天看著灰色的船艙發呆,許多人的眼睛因此漸漸變成了灰色。
中午太陽很猛,頂層甲板上沒半個人影,空虛的陽光灑在虛空的甲板上,映出一地疲乏。
“還看不到盡頭啊!”豬八戒眺望遠方,但看到的依舊是海天一線。
悟空笑笑,“路從來就沒有盡頭,隻有目的地。”
豬八戒道:“到了目的地,還不一樣要走下去。”
悟空半眯著眼,“可惜我連目的地都還沒有。”
“……”
沙僧脅骨斷了三根,回望風號時,一路哭喊,一不小心吞了口海水,感覺又苦又澀,就說那是自己的眼淚,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沙僧把這話理解成男人的眼淚和****一樣寶貴,流了那麼多眼淚,要吃多少燕窩魚翅才能補回來啊,結果越想越傷心,越哭越傷心。
忻欣用魔法治療幫沙僧接上脅骨,唐僧則跑上跑下煎藥,藥方是船上一個大食國的郎中開的,當時那郎中信誓旦旦說自己醫術如何如何高明,訖今為止醫治過五百多個各種症狀的病人,無一投訴。唐僧看他不像說假話的樣子,就信了。後來才知道那郎中之所以沒被人投訴是因為所有吃了他藥的人沒一個能活的。
頂層甲板,主桅,最高橫木。
遙望遠處,驀然看見翻騰的水麵躍動起一條大魚,在空中劃了個漂亮的弧形,又“卟嗵”一下沉了下去。悟空歎了口氣,低聲沉吟道:“小沙……”
“……”豬八戒無言。
“為什麼不說話?”悟空問。
“說話它就能活過來嗎?”
“……”
“猴子,我終於明白世界的原本是什麼了。”
“是什麼?”
“世界的原本是真實。而我們來到這世界上,卻是為了尋找夢想,於是就有了矛盾,矛盾常常令人不開心,所以我們唯有在不開心中尋找開心。”
“你說什麼?”悟空笑了。
“我也不知道我說什麼。但我知道你知道我要說什麼。很多東西我是在你那學來的,然而你竟然不知道我學了什麼,可見其實你根本不了解自己。”
“我寧願別人了解我也不願我了解自己。”
豬八戒笑,道:“所以說你喜歡逃避嘛。勇氣你是有的,但心裏的勇氣沒有。我跟你不同,因為我有信心,我告訴我自己,你是最好的你是最帥的你是最有魅力的,自然而然地我就是最好的最帥的最有魅力的了。”
“……”
“很奇怪嗎?別說豬不需要信心,正因為是豬才需要信心。否則,就活不下去。”
悟空微笑,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我就知道你知道我想說什麼。”豬八戒笑了,“我真想大聲唱歌。”
這下可把悟空嚇住,忙道:“還是算了,你也知道現在望風號沒幾個醫生……”
“……”豬八戒想到忻欣,“小沙死了那翼精靈為什麼不哭啊?”
悟空道:“也許因為……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看到死人了。”
當我們習慣了某件事,就會麻木--這是裂風說的,這時兩人同時想到,但都沒說出口。
“八戒,”悟空問,“你說你聰明還是我聰明?”
豬八戒道:“還用問?當然是我了。”
“……”
“剛才不是說了嗎?我說我是最好的所以我就是最好的。”
悟空淡笑,道:“那就解釋一下龍王敖閏為什麼無緣無故跟我們說那麼多東西。”
“……”豬八戒傻了一陣才道,“反正我認為那家夥居心叵測,看他笑得那熊樣就知道了--整個兒一老狐狸。”
“他想利用我來對付美人魚,”悟空道,“如果這一假設成立,那麼他說的話可信程度就很值得懷疑了。”
豬八戒道:“你的過去應該不會假。如你所說,他把那麼多東西抖出來不外乎是想挑起你和美人魚的仇恨,因為他很清楚,目前唯一能與美人魚抗衡的是花果山。而能夠駕馭花果山勢力的隻有你。美人魚勢力崩潰的話,最終受益的是他們水晶宮,你們猴子怎麼搶地盤也不至於搶到海底吧。”
悟空點頭,道:“這點你分析得很好。問題是他既想利用我對付美人魚,卻又急於拿十字寶石,讓人費解,他應該很清楚,要對付美人魚,冷水咒必不可少,我想,他另有所圖。”
“我的解釋是,龍宮畏懼花果山勢力的壯大,要挑起花果山和美人魚之間的大戰,花果山猴子雖強,但終究顧忌百慕達一帶的熱水,假使沒有十字寶石相助,即使你們能把美人魚打敗,也元氣大傷,龍宮到那時可能會有所行動,揮軍將花果山勢力一舉鏟除,從此便可安枕無憂。這就叫趁你病要你命。”
悟空不可思議地笑了笑,道:“他好像算定花果山的猴子會對付美人魚,可亞特蘭提斯跟美人魚的恩怨已經過了上萬年,花果山如果要對付美人魚不該早有行動了……”
豬八戒道:“那天老猴子說過,他們在等你,至今為止已經等了一萬年,他們等的可能就是這場大戰。”
“……”悟空咬著下唇,茫然地看著遙遠的海天一線。
豬八戒繼續道:“也就是說,你一接受你的過去,大戰就立即展開。而龍王算定了你重新做回過去的那個你。”
悟空道:“我不做美猴王。”
豬八戒嘿嘿笑了兩聲,不發表意見。
“什麼意思?”悟空問,“難道你認為我會做回我的過去?”
“難道你不這樣認為?”
“……”
“這路已經走了很遠,回不了頭了。猴子。這些日子來發生了那麼多事,你也該預感到你的未來愈來愈不可捉摸,而你的過去卻一點一滴浮上水麵,這樣下去隻有一個結果:你的過去替代你的未來。”
“……”
疲乏的陽光照在疲乏的甲板上,映出一地空虛。這是一天中最空虛的時間段,翻騰的浪花有形有聲,但讓人感覺距離很遙遠,仿佛來自另一世界。
你的過去替代你的未來--豬八戒冷不丁說出這話,猶如一根針似的直刺進悟空心裏,禁不住渾身劇震一下。
“猴子,我也想幫你。畢竟大家都是動物。”豬八戒道,“但你知道,任何人的未來都是靠自己把握的。這東西就像吃飯拉屎一樣,沒人可以替代你去做。”
“……”悟空拍拍豬八戒的肩膀,笑道,“你說當人知道豬有那樣的智慧時,他們會不會跳樓自殺呢?”
豬八戒也笑了,道:“管他呢,反正我是最好的。”
於是兩人一齊放聲大笑,笑聲伴隨著海浪一波波翻騰,遠去……
悟空笑出兩行眼淚,忍不住連連打咳,驀地悟空止住大笑,緊緊看著甲板下麵一隻木桶。
“怎麼了?”豬八戒問。
“看到那隻桶了嗎?”
“看到,如何?”
“與其他東西有什麼分別?”
“這……”豬八戒看了一陣,猛地瞪大眼睛,“沒……沒影子!!!”
“現形吧!”悟空右手一揚,追影指勁電光火石般射向下麵那隻木桶。
那木桶感到殺氣逼近,立即溶為一堆白色液體,“唧溜”一聲向旁邊流開,眼看指勁落空,要擊在甲板上了--這事可非同小可,再不阻止,指勁隨時穿透十幾層船艙板,直透入海底,悟空早已算定此著,跟手彈出第二道指勁,這道指勁後發先至,“嗖”的一閃打中第一道指勁,雙雙化解於無形。
那白色液體在甲板上流淌數丈,突然從甲板的縫隙間滲進了下麵的船艙。
老和尚!悟空和豬八戒加速下降,飛奔下第三層船艙,剛下麵便聽到303房傳出“叮當啪啦”亂七八糟的響聲,然後是沙僧和唐僧的驚呼聲,兩人甫衝進房,忻欣卻從裏麵飛出來,嚷道:“你們終於來了,沙僧和老和尚……”
“知道了。”悟空和八戒撲進房,見裏麵盆缽桌椅摔了一地,沙僧和唐僧早已蹤影全無,走到窗口往外看,但見一隻白色木伐在無人駕駛的情形下箭一般向西南方飛駛,上麵躺著兩個人,無疑是唐僧和沙僧。
“花果山來的。”悟空想起那天在婆羅門島上的四隻任意變形的白衣猴子。遂飛身出船艙,按下雲頭,把豬八戒和忻欣招呼上去,三人乘跟頭雲疾追那木伐……
這天西海的風吹得很厲害,海浪一層趕一層一層高一層一層蓋一層,整個世界仿佛就隻剩下那嘩啦啦的聲響,由於刮的是東北風,所以悟空他們是逆風而飛,強勁的海風吹得悟空和八戒兩人的衣服獵獵作響,忻欣躲在豬八戒袖裏也感到強風從布的線與線之間透進來,撲麵割膚。
那些猴子幻化成的木伐快得讓人懷疑它是不是裝了噴射器,海浪一層一層揚得老高,按理木伐應該被拋上拋下才對,可它竟像一支飛射的利箭似的穿透一層又一層壓來的巨浪,平穩無比,而且絲毫不影響航速,躺在上麵的唐僧和沙僧已昏迷,渾身濕透。
一追一趕,半小時辰後雙方仍是原來的距離。
跟頭雲上。
豬八戒低頭向衣袖裏問:“喂,你幹什麼的?上次已經把老和尚在弄丟一次了,現在好了,一下就兩個,這成績是不是很驕傲啊?”
“……”袖裏沒聲音,悟空猜想忻欣可能氣昏在裏麵,要不就是……
“哎唷--嘩……你咬人你講不講理呀你……啊!!!還咬!!!”
忻欣迅速從豬八戒袖裏溜出,閃進悟空袖裏,豬八戒捋起衣袖,頓時傻了眼,隻見整條手臂又紅又腫,齒印遍布,活生生一條被啃過的豬腿。
“說說事情的經過吧。別咬我啊,我可沒惹你。”悟空看著豬八戒的手臂都覺得心寒,心想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寧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啊!
忻欣咬豬八戒消了氣,心情大好,道:“當時老和尚在喂沙僧喝藥,突然間,船艙頂莫名奇妙掉下三塊白布,要裹我們三個,我打開了裹我的那塊,可老和尚和沙僧--你也知道他們什麼料,我也沒法子啊,反正我當時是盡了最大的努力,可有人偏愛有事沒事就瞎嚷嚷,整個一哮天犬。
“……”
哮天犬?!神物啊!豬八戒高興地想你還真抬舉我了。
悟空看著前方的木伐,笑了笑,道:“沒事的,老和尚和沙僧隻是昏了過去,料他們也不敢下毒手,其實他們玩這些還不是想引我到花果山。我就如他們所願。”
午時已過,時間進入未牌時分。
花果山事實上是一座島嶼,隻因島以山為主,故曰山不曰島。花果山沿岸的碼頭多得教人咋舌,幾乎是每隔一裏就一座,且每一碼頭兩邊必置有兩座箭樓兩座炮塔以及兩門大炮,各式各樣的戰船、漁船和運輸船多如牛毛,裏N重內N重把花果山圍得水泄不通,如斯壯觀和龐大的軍事設施悟空和豬八戒還是第一次見,禁不住驚歎不已。無愧是亞特蘭提斯最強軍隊的延續,相比之下,婆羅門島的防禦設施則是小巫見大巫了。
白色木伐駛進一碼頭,然後分裂為四塊,再回複為四隻白衣猴子,兩猴扛沙僧兩猴扛唐僧,飛一般往島裏奔去。
跟頭雲來到花果山五裏外,停下,這位置距最靠近的一艘戰船隻有半裏,但那弩炮船並沒有攻上來,遠處其他船隻亦有條不紊地進進出出,不為所動。
悟空定眼看著海麵上密密麻麻的戰船,內心一陣莫名的激動,當年自己就率領這支史上最強的軍隊橫掃天下,不知何等威風,何等壯懷激烈,然而也就是在這支史上最強的軍隊的鐵蹄下,不知道有多少生命在瞬間灰飛煙滅,多少人的家多少人的夢刹那間化為泡影,那可愛的孩子,純真的笑,那浸在血泊裏的人的呻吟聲,那一雙雙絕望的眼睛,那刺眼的火光,那如魔鬼般狂舞的硝煙,那灰色的天空……
“為什麼停下?繼續走下去啊?”豬八戒道,“發什麼呆,你可是他們的王啊,誰敢碰你半根毫毛?”
悟空回過神來,喃喃道:“是啊,王……”
“隆!”花果山下麵驟然射起一枚信號彈,彈爆,金色的火星如流星般四向飛射,劃出一道漂亮的弧。
悟空等人麵前的數百艘船開始有規律的移動,兩邊分開,不消片刻,讓出了條寬闊的水路。
“嗚嗚……”腰袋裏的十字寶石又響了起來,悟空佇立在跟頭雲上,昂頭,靜靜地凝視著藍得像海的天空,以及那魚鱗般的白雲,然後淡笑,十字寶石響聲愈來愈低,最後安靜了下來。
“走吧。”悟空笑著,駕禦跟頭雲貼著水麵沿那條被讓出的水路緩緩前行。
第二枚信號彈起,爆。
花果山漫山遍野的猴子齊聲高呼:“拜見大王!!!吾王齊天!!!”
拜見大王!吾王齊天……
聲浪猶如海浪般一波波翻騰開去,震耳欲聾。
悟空始終無動於衷,一臉平靜,豬八戒覺得這場麵很震撼,好像人家在叫他大王似的,忍不住一陣激動,忻欣從悟空衣袖裏飛出,左瞧一眼右覷一眼,充滿好奇,曾幾何時,多少人為這一山呼聲骨肉相殘相互傾軋,又有多少人為這一山呼聲家破人亡背井離鄉。
來到碼頭旁邊,悟空、八戒和忻欣下了跟頭雲,沿碼頭的橋段路走進花果山。
島岸的沙灘上密密麻麻成千上萬的軍隊,旌旗蔽天,劍戟如林,陽光下,光芒閃爍,晃得人眼睜如盲。
悟空三人來到,那多如螞蟻的猴子大軍立即齊步操動,轟隆隆一片盔甲作響聲,轉眼間,大軍分為兩邊,讓出一條寬敞的大道。魑魅二長老從大道中迎出來,兩個猴子穿著極其隆重,像國家領導人穿的黑西裝似的,神情肅穆。來到悟空麵前時,一齊跪倒,兩邊軍隊數萬猴子亦跟著半跪於地,再呼:
“拜見大王!吾王齊天!!!”
悟空臉上開始無甚表情,而後終於笑了一下,道:“你們捉來的人呢?”
魑魅二長老站起,魑長老道:“我們迫於無奈才出此下策,請吾王恕罪。那兩人毫發無損,已在貴賓府接受款待,正等著你們呢。”
悟空等人就在魑魅二長老的引領下,往島裏深入。走完沙灘這一大道時,兩邊軍隊才恢複站姿。
沙灘盡頭是一片椰林,出椰林是一片嶙峋怪石,儼然石林。無數岩石高低起伏,隻能跳躍前行,其間不斷看到石林下麵猴影晃動,但又看不到任何一個猴子的蹤影。
豬八戒心忖,這花果山絕對是易守難攻,單憑這一石林,便可以十擋百。難怪婆羅門島數萬年來都隻有挨打的份,要他們拿下花果山,簡直就像要伊拉克打進美國一樣的難。
出石林,接著翻斜坡,走浮橋,上階梯,穿隧道,過小河,一路上山明水秀,鳥語花香,說不出的舒服坦然,道不盡的輕快歡愉。悟空和八戒數日來的鬱悶憂愁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尋根不著。
“這裏天生就是出強者的地方。”豬八戒忍不住道,“在這當王其實挺不賴啊,一看就知此地是龍脈所在,假以時日,必可稱霸天下!”
忻欣不屑地道:“進和尚廟就說和尚話,別以為當了兩年天篷元帥就了不起,人模狗樣的指東道西,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孫子啊!”
“……”
魑魅二老在前麵帶路,始終一言不發。漸漸悟空發覺這兩老頭其實是在故意帶自己亂逛,大概是想借周圍熟悉的環境喚醒他過去的記憶。遺撼的是,悟空對眼下的各樣奇景無一印象,唯一想到的是一千多年前在那不知名的深山裏修行的日子。酸甜苦辣齊齊湧上心頭,一時竟不知道是何滋味。
後來大家進了一片果林,這林子還真大,且果木奇雜,荔枝龍眼蘋果梨子李子桃子,還有許多叫不上名字的,豬八戒看傻了眼,這是怎麼辦到的?所需氣候土壤截然不同的果樹居然能混在一塊?忍不住問魑魅二長老,但是人家年事已高,像聾子沒聽見似,對豬八戒不理不睬,豬八戒的問題就像不響不臭的屁一樣白放了。看著那雜七雜八的果木,豬八戒想也許這是世界大同的征兆吧。
果林裏有無數猴子攀爬跳躍,嬉戲打鬧,這些幾乎都是出世不久的小猴子,頑皮得很,可能看見豬八戒長得太帥,都忍不住拿果子扔他,搞得豬八戒像趕牛似的大呼小喝左衝右撲,小猴子們見此光景就笑得在地上打滾。
悟空看著那些小猴子,感覺很快樂,但一想到自己的童年,記憶竟一片空白……
最後一幹人等來到一座懸崖邊,懸崖對麵是一座麵如刀削、高聳入雲的峭壁,峭壁上有成百上千個石洞,每個石洞門頂上都刻有大字,如“第一營”、“第二營”、“膳房”、“群讕洞”、“長老洞”、“貴賓府”、“兵器庫”、“煉鑄廠”等等。懸崖和峭壁之間隔著一道數十丈寬的萬丈深淵,峭壁上的每個洞府都透出一至兩條粗繩,繩頭係於洞口邊,繩末拴於這邊的懸崖上,拉成一條懸空繩橋,猴子們就靠攀爬這些繩子來回於峭壁與懸崖之間。各洞間也兩兩牽有粗繩,方便相互間的聯絡。
峭壁中間是一條白練般的瀑布,如銀河倒掛,飛流直下,轟隆隆瀉進萬丈深淵裏,見首不見尾。
悟空凝視對麵那凶猛似虎的瀑布,腦海一片空白,隨後那空白漸漸聚攏,竟彙成一道倒垂的白練,仿若瀑布。
“嗚嗚……”十字寶石又響,悟空眼皮一抖,拳頭猛地攥緊,“咯”的一響。
魑長老問:“怎麼樣?是不是很熟悉?”
“……”
“王,以前你唯一的消遣就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懸崖邊靜靜地看著瀑布出神,我們常常問你那時到底在想些什麼,你卻什麼也沒說,沉默地走開。我們永遠忘不了那一刻你眼睛裏的灰色。”
悟空喃喃道:“其實,他很孤獨……”
時已申牌時分,黃昏。太陽由金色變成紅色,緩緩西沉。天陰了下來,西邊天際通紅如火,那瀑布座東向西,此時也被染成跳動的紅色。仿佛被賦予了生命,無限生機。
魑長老道:“這道瀑布名叫‘赤練’。據說形成於天地初開之時,那時還沒有太陽,西方是一大片紅色的熔岩,瀑布被映成紅色,像現在的光景。當時有些神不知其根源,以為它原本就是這顏色的,故命名為‘赤練’”。
忻欣道:“為什麼連神都犯這種低級錯誤?”
豬八戒冷笑,道:“沒為什麼,就因為他們是神。如果他們是人,那麼就算犯低級錯誤也不算是低級錯誤。”
“……”
“不明白吧。簡單點來說就是身份問題。就像張國榮跳樓可以上報,我豬八戒跳樓就不會?沒見過人為豬開追悼會的,對不對?”
“……”
“看見那個洞嗎?”魑長老指著瀑布問。
悟空、八戒和忻欣順著他的指向看去,隱隱看到瀑布下麵有一個洞穴,洞門也刻有大字,但因為水流關係,無法看清。
魑長老轉向悟空,道:“那是水簾洞。花果山唯一的禁地。”
悟空透過被映紅的瀑布,看著那黑幽幽的洞口,問:“為什麼?”
魑長老莫測一笑,說:“你想想,也許能記起什麼。”
悟空目步轉睛地望著時不時被赤練瀑布掩蓋的水簾洞。倏地,洞口在紅色的水底下挪動,幻化成一張臉,這張臉曾數次出現於悟空腦海裏,每個都是滿麵鮮血不住地獰笑,可這次……
“嗚嗚……”十字寶石響,悟空自語道:“我看到了。”
魑長老忙問:“你看到了什麼?”
悟空道:“一張臉。一張寂寞的臉。”
魅長老至今未說過話,這時竟開口道:“那瀑布是一麵鏡子。”
“哦?”
“在鏡子裏的是你自己。”
悟空不解,“那我以前看到的那個呢?”
“也是你。”
“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差?”
魅長老道:“任何東西都沒有絕對好或者絕對壞。這道理很簡單,但沒多少人能真正領會。”
悟空問:“水簾洞是不是他住的地方?”
“你住的地方。”魑長老道,“唯一的地方。”
“那是禁地?裏麵到底有什麼?”
魑長老答:“沒人知道,因為知道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不敢知道。水簾洞是你一個人的世界。每次打完仗回來你都會進去呆上一段時間。沒人知道你在幹什麼。有人說聽到王的哭聲,也有人說那其實是瀑布的嗚咽聲。但每次從洞裏出來你的眼睛都很紅。我們問這是為什麼,你就笑著說,那是敵人的血。”
“……”悟空扭頭望向西方天際,卻找不到太陽的影子,隻看到漫天蕩漾的血紅。紅色滲進眼裏,映出兩團孤寂的火焰。
……
對麵峭壁的一個洞--貴賓府裏走出兩條人影,向悟空和八或等招手道:“我們在這,沒事。你們也過來吧。一起吃晚飯。”
是老和尚的聲音。
魑長者抬頭看天,道:“天色已晚,是該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