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120 收養(2 / 2)

文若的父親的監舍裏,獄友們正在議論紛紛。有人說:“我夜裏睡了一會,實在撐得難受,坐了一會兒,就發現他不在了。我想一定是吃多了,肚子不好,去廁所蹲去了。後來我就倒下睡著了。”又有人說:“我天亮了發現他不在的,我以為他是出去了,去看雪了。”有個人在門口說:“外麵都沒有腳印,一定是夜裏就出去,沒回來。”又有個人小聲說:“算我多心了,他是不是跑了。是不是想念兒子,去看兒子了。”他們中也有人低估著像是和自己說話:“可能跟康工早說好了,他們走後,他就逃出去,然後去南京……差不多,好像就是這樣……”正在他們商量著要誰去報告農場時,兩個獄警已經站在門口說:“報告就省了,你們都跟穿好衣服,一起出去。”

他們被眼前一幕驚呆了,文若的父親吊在農場殺羊的大木頭架子上,頭頂上的雪堆了一個饅頭形狀,身上竟看上去,沒有一點雪。他們認出來他穿的衣服是他結婚時衣服,是一身單薄的中山裝,顯得特別的寬大,像是大了好幾號。這衣服是京城寄來的,他給他們看過這套衣服,還給他們講這套衣服是京城有名的裁縫手工縫製的,隻有結婚時穿過,後來再也沒有機會再穿。

文若跟著康工是在一個火車站過的除夕,他們在等車時,康工還喝了幾口酒,還非讓文若喝上一口,說是代替他父親喝的。康工望著眼前這個小臉喝得通紅的可憐的孩子,突然有種想流淚的感覺。他想起了文若的父親,在他們要離開農場時,背著文若給他一個小包裹,包得整整齊齊,說:“康工,文若托付給你,給你添麻煩了,我叫你一聲親哥吧。這包東西,你好好保管,等文若懂事了,再交給他。他就是你的孩子了,要像自己的孩子一樣管教,想要給你說的話太多了,我相信哥哥是個明白人,我就不多說了。”車站裏,零零星星有些人,顯得淒涼悲苦。

一路上,到處是擁擠的人群,車廂裏更是密不透風。文若幾乎是卷曲著一路,現在終於在這車站的候車室的長椅上伸著腿睡著了。文若有時候會翻個身,喃喃自語幾聲。康工想:孩子是不是在夢裏想起了父親呢?

文若是到這年年底才得知父親已經死去的。在他們回到南京後不久,康工去了一趟大西北,但他沒告訴文若是去了哪裏,隻是說有任務出差去了。康工在大西北辦理了文若父親的喪事,迫於紛亂的世間,骨灰和文若父親生前的遺物,一起埋葬在勞改農場附近的一處山丘上,陪伴生前死去的無家可歸的獄友們。

康工的家有個女兒,在上山下鄉運動一開始就去了北大荒。她是為了革命理想去的,也是為了能吃上飯去的。隻剩下一個老伴苦苦煎熬。老伴在康工流放大西北時,已經生下了女兒,後來康工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她也就沒有再生育。老伴年輕時是個農村婦女,勞苦大眾出身,結婚後靠著和康工生活二年,學會了一些字,懂得了一些科學常識,但和知識分子還相去甚遠,倒也沒受到康工多少牽連。

康工遠走大西北後,她和女兒的生活也失去來源。她常年走街串巷幫人做些家務活得到點零錢或者食物,又靠著農村老家親戚們的粗糧青菜的接濟,算是把女兒養大。老伴盼到了康工的平安回家,還是活著回來的,已經算是最大的幸福,又帶回來一個幹兒子,自然喜歡有加。

文若在康工家安頓了下來,專心地讀起了康工找來書本。康工在家的每個晚上都輔導他到深夜。康工對他說:“學校現在都在鬧,去也學不好,你就在家自學吧。學好了一定會有用的。”文若的中學書本是在家裏讀完的,所有課程的老師就康工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