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亨利確實不知道火車站在哪裏,但他假設它在城市的中央,於此,一如早期的幾個夢中,他得到潛意識的幫助。亨利的意識頭腦,和他身為工程師的工作相一致,所以他也喜歡自己的內在世界與像火車站這種文明理性產物發生關係。可是該夢反對這種態度,指出一種完全不同的途徑。
那路徑指向“下麵”和通過一個黑暗的拱門,拱門的出入口也是識閾的象征,這地方潛伏著危險,同時是分開和聯結的地方。且不論亨利正在找尋火車站——它把未開化的南美和歐洲連在一起——他發現自己在一個黑暗的拱門出入口前,那裏有四個衣衫襤褸的中國人直直地躺臥在地上,堵住通道。該夢沒有把他們加以區別,因此他們也許是一個男性整體的四個仍舊無特征的層麵(四的數目,是整體和完全的象征,代表我在我的著作中所討論的原型),因而那些中國人代表亨利無法通過的潛意識男性心靈部分,因為“通向自己的路”(即是心靈中心)被他們堵住,他一定要解決這個問題,才可以繼續旅程。
亨利仍然沒注意到逼切的危險,他匆匆朝出入口走去,希望最後能抵達火車站。但在路途中,他碰到自己的“陰邪麵”——他那無生氣、未開化麵,以偽裝世俗而粗魯的獵人出現。這意象的出現也許意指亨利內向的自我被他外向(補償)麵——代表他壓抑的情緒和非理性的特色——所合並。這陰邪意象把自身推過意識自我來到前景,此外,因為它把潛意識特質的活動和自治權具體化,所以它成為每件事最恰當的命運信差。
該夢漸漸達到高潮,在亨利、獵人和四個衣衫襤樓的中國人的混戰中,亨利的左腿被其中一個中國人的左腳長趾甲刮傷。
中國人同時也可說是代表“黃土”,因為那些中國人像其他中國人一樣與土地有關,亨利正是要接受這種土地、地下特質。他在夢中所遇到自己心靈潛意識男性的整體,有種他智力的意識麵所缺少的地下物質。因此他知道那四個衣衫襤樓的意象是中國人這事實,這顯示了亨利對自然和自己的對手增加了內在的警覺性。
亨利曾聽說過中國人有時讓他們左手的指甲長長,但在夢中,那指甲卻長在左腳上,換句話說,它們是爪。這也許指出中國人的觀點和亨利的觀點實在相差太遠,所以他受到傷害。正如我們所知,亨利對地下、女性以及他個性的物質奧秘的意識態度,是最不確定和正反感情並有的。這種以他“左腳”作象征的態度(他仍舊害怕的女性、潛意識麵的觀點或“立足點”)被那些中國人所傷害。
不過,這種“傷害”本身並沒有引起爭利改變。每種變形本身需要有先決條件,即可“結束舊有的天地”——摒除一種食古不化的哲學生活。正如漢德博士指出的,在啟蒙祭儀中,年輕人必須忍受一種象征式的死亡,才可以再生,成為一個男人,然後被引進部落裏作一個合格的成員。因此,那工程師的科學,邏輯的態度必須減弱,以替新的態度留些餘地。
在工程師的心靈中,任何“非理性”的東西都會被壓抑,因此它本身往往在“夢世界”中,以戲劇性的矛盾顯示出來。因此以陌生而原始的“神喻遊戲”的方式出現在亨利夢中的非理性東西,對人類的命運確實有種可怕而不能說明的力量。亨利的理性自我沒有選擇餘地,隻有對真正的“犧牲智力”無條件地投降。
不過像亨利這種無經驗和不成熟的人的意識頭腦,實在不能充分地準備這種行動。他失去轉運的機會,他的生活被淹沒了。他被抓住,無法繼續他慣常的路或回家——以逃避他成人的責任。
接著,亨利的意識、文明的自我被束縛和丟在一邊,而那個獵人則被容許代替他的地位,向神喻谘詢。亨利的生命要看結果而定,但當自我被孤立地監禁時,那些在“陰邪意象”中具體化的潛意識內容也許會帶來幫助和解決的辦法。當人認知這種內容的存在並經曆過它們的力量後,這就變得可行了。它們可以成為我們有意識地承認的永久伴侶。因為那獵人在他的地位中贏得那遊戲,亨利獲救了。
六、麵對非理性
亨利其後的行為很清楚地顯示那個夢(其實是他的夢和《易經》那本書令他麵對自己內在深刻和非理性的力量)對他有極深刻的影響。從那時起,他渴望地聆聽他潛意識的溝通,而分析進行得愈來愈順利。直到那些曾恐嚇和分裂他心靈奧秘的緊張冒出表麵。不過,他勇敢地堅持自己一定會得到一個滿意的結論。
自那神喻的夢過了僅僅兩星期後(但在它被討論和解釋之前),亨利做了另一個夢,在夢中,他再一次麵對令人困擾的非理性問題。
我獨自在房間內,有一些令人討厭的黑甲蟲從洞裏爬出來,散滿我的製圖桌,我竭力用魔術趕它們回洞裏,這個方法相當奏效,但有四、五隻甲蟲不受影響,它們離開製圖桌,在房內飛來飛去,我不想再進一步向它們施法,因為它們已不再騷擾我。我在它們隱蔽處生火,一個高高的圓柱體火焰升起,我害怕房間會著火,但這個恐懼毫無理由。
這一次,亨利對解釋他的夢已有相當技巧,因此他想自己分析自己的夢。
他說:“甲蟲是我黑暗的特質,它們被分析喚醒,現在出現在表麵上。不過有個危險,它們也許會布滿我的專業工作(以製圖桌作象征),可是我不敢用手毀滅那些甲蟲,這些甲蟲令我想到一種黑聖甲蟲,於是我使用‘魔法’。換句話說,在它們隱藏之處生火,我是要求和一些神聖的東西合作,當火柱向上直冒時,令我聯想到‘約櫃’‘之火’。”
要更深入探討該夢的象征,我們首先必須注意這些甲蟲是黑色的,那是黑暗、消沉和死亡的顏色。在夢中,亨利是“獨自一人”在房裏——這情況會導致內向和相當的憂鬱。在神話中,聖甲蟲通常是金色的,在埃及,它們是象征太陽的神聖動物,但如果它們是黑色的,那它們就象征太陽的對立麵——一些可怕的東西。因此,亨利想以魔法對抗甲蟲的直覺是頗正確的。
雖然四或五隻甲蟲仍然活著,但甲蟲數目的減少,足可使亨利擺脫恐懼和憎惡。他竭力用火毀滅它們繁殖的地方,這是個積極行動,因為火能象征地導致變化和再生。
亨利在他清醒的日子裏,似乎充滿進取的精神,但很明顯,他還不曉得利用這種精神得到正確的效果。因此,我想到了另一個夢,它對他的問題有更清楚的說明。那夢以象征語言出現,表明亨利害怕和一個女人涉入責任的關係,他想從感情生活麵撤退。
有個老人臨將就木,他被親戚圍著,我也是其中一個。愈來愈多人聚在這大房間內,每個人都透過精確的介紹各具特征。當時有四十個人在場。那老人一邊呻吟,一邊喃喃說及“無生命的生活”。他的女兒——想令他更容易的表達懺悔——問他在什麼意義下才能了解“無生命”,它是人文的還是倫理的。但那老人沒有回答。他女兒派我到鄰室,用撲克牌算命的方式找尋答案。翻到“九”就會發現答案——根據那張牌的顏色。
我很希望在一開始就翻到九,但起先隻是翻到大王和小王,我很失望。隨後我什麼也沒翻到,隻是那些紙片,它們根本不屬於這個遊戲。最後,我發現已沒有撲克牌了,隻有些信封和其他紙張。我和同時在場的妹妹一起找尋那些撲克牌。終於在本筆記簿下找到一張,這是九——黑桃九。這似乎對我而言,隻意味一件事:這是個倫理的拘束,阻止那老人“過他的生活”。
這個夢最重要的訊息是提醒亨利,如果他無法“過他的生活",將會麵臨什麼事情。那“老人”大概是代表垂危的“支配原則”——這原則支配亨利的意識,但他並不知道它的本質。四十個人出席象征亨利心靈特征的整體(四十是整體的數目,是數目四的崇高形式)。那垂危的老人是亨利的男性人格瀕臨最後變化的暗號。
那女兒問及導致死亡的原因是個無可避免和最重要的問題,這似乎暗示那老人的“道德”阻止他過自然表達情感和本能的生活。不過這垂危的人沉默不語。因此他女兒(調停女性原則的具體化)變成主動。
她派亨利從算命撲克牌上找尋答案——答案就在翻到第一張九的顏色上。這件事要在一個未被使用且隔開的房間裏進行(意味這事與亨利的意識態度相去甚遠)。
起先隻翻到大王和小王(也許是他早期崇拜財富和權力的集體意象)時,感到很失望。當翻完那些撲克牌時,他的失望變得更強烈,因為這表示內在世界的象征已耗盡,隻有些沒有意象的“紙張”剩下來,因此那些在夢中的意象來源開始枯竭。此時亨利要接受女性麵的幫助(這次以他妹妹作代表),以找到最後一張牌。和她一起,終於找到一張黑桃九。這張牌的顏色指出該夢中“無生命的生活”一詞的意義。實在很有意思,那張牌藏在一本教科書或筆記下麵——這大概代表亨利專業興趣枯燥無味的智力公式。
幾世紀以來,九一直是個“魔法的數目”,根據傳統的數目象征,它在三重升華中,代表完成三位一體的完美形式。在不同的年代和文化裏,九的數目與其他無窮的意義有關,黑桃九的顏色是死亡和無生命的顏色。而且,“黑桃”的意象令人很容易想起樹葉的形狀,因此它的“黑”強調不論它以前是綠色,還是有生氣和自然的,但現在已枯死。此外,“黑桃”這字源自意大利的“Spade”,意思是“劍”或“矛”。這種武器往往象征智力作用的摻入和“切除”。
因此,該夢明顯地表示,實際上是“道德的束縛”(而非“文化的束縛”)不容許那老人“過自己的生活”。在亨利的例子中,這些“束縛”,大概是他害怕完全向生活屈服,害怕負起對女人的責任,因而逐漸對他母親“不忠心”。該夢宣布“無生命的生活”是種能令人死亡的疾病。
亨利再不能輕視這個夢的訊息。他知道人需要一些超過理性的東西,作為糾纏不清的生活中有幫助的羅盤,因此當象征從心靈的奧秘處浮現時,實在有必要尋求潛意識力量的指導。通過這種認識,他分析的宗旨部分才能達到。他現在知道他終於從不受拘束生活的天堂中被趕出來,以致永遠無法回歸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