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李,其實早先我們家並不是姓李。張王李趙,我們祖上姓張。聽老輩人傳說,我們這一支是在滿清鹹豐年間改的姓,至於為什麼改姓,現在傳得越來越神,越神也就越模糊。有的說是因為我們祖上在鹹豐時給湖廣總督張之洞的李姓副官當侍從,後得賞賜李姓。這個說法在老家傳得很廣,就跟真的一樣。還有的說是朝廷的欽犯,飛簷走壁武功高強,殺富濟貧,為了躲避官府追捕才從關裏遁到當時人跡罕見的寧古塔,也就是現在的吉林。隻有我心裏清楚,這就是胡說,往臉上貼金的主兒都是這麼給自己家編家譜,哪個官大就往哪個人上貼,就像四川宜賓的李姓一樣,他們多數都說自己是唐代戎州李氏的後人。這也怪不得老人,換成誰也都得這麼說。名門忠義之後,誰不想啊,就像現在很多人都在說:當不成富二代,就當富二代他爹!心理都是一樣的!
其實這麼說有些遠了。我為什麼一直就不信這種說法呢?雖然我也真心希望自己的祖先就如同老輩人所說的那樣有所作為。可但凡有點曆史的人都知道,張之洞是在1889年才當上湖廣總督,而且他當上湖廣總督的時候鹹豐老先生早就歸天二十多年了,說不定已經轉世投胎成一條好漢啦。所以無論從時間上還是從情理上這都是兩不搭的事兒。再說祖上是綠林好漢,可是如果是綠林好漢,那麼大的本事為什麼要往當年搜查森嚴的滿清龍興之地遁形呢?這不就更加引人耳目了嗎?清廷本身就禁止漢人進入東北,如果你再被畫影塗形遭到通緝,往東北跑絕對是江湖蠢貨才會做的事兒。
這個疑問從我知道這個事情起一直到我28那年,總是困擾著我,我多想來個穿越,雖然現在穿越劇惡心到你想吐。但如果為了辦正經事兒,真能夠穿它一回,倒也值得。吐就吐,就當洗胃。我想回到曆史的第一現場,弄清楚這個事情的來龍去脈,搞明白這一切究竟是因何而起,又緣何沒有留下一點有價值的線索。
現在來講,我們家連家譜都沒有留下,據說破四舊的時候被一個外地來的紅衛兵給抄走了。我問是什麼樣的紅衛兵,叔叔大爺們隻能是說出那個年代紅衛兵的集體形象:綠軍裝紅袖標,武裝帶紮在腰,辦事先把語錄掏,牛鬼蛇神一起燒。
總之,從老同誌嘴裏說出來的任何事件都像傳奇,楊青在文化大革命時期偷偷剪掉了李四家的馬尾巴,被抓到之後在四方坨子監獄蹲了好幾年,現在都演繹成了:光天化日楊青擒烏騅,月黑風高公安捕毛賊。我就來自這群人中間,所以說話風格也和他們接近,隻是文化比他們多點兒,讀了幾年書,會拽幾個文詞兒。
時間就這麼空耗而去,你想追尋一點兒從前的東西,很難!
直到我認識了孫老月——一個東北大神,這個謎才漸漸……
孫老月,本名叫孫玉山,早些年給人家跳大神,出殯送葬,打板算命看風水,幾乎江湖上和術數陰陽有關的事情他都幹過。他住的屯子叫小西山。我外公外婆家就在小西山,外公外婆的稱呼在東北又叫姥爺,姥娘。我長這麼大沒有聽過叫外公外婆的,都叫姥爺姥娘,我沒叫過姥爺,因為我姥爺走得早。因為這層關係,我經常去小西山,時不時的也會去孫老月家串門。
孫老月家院子很小,兩間土坯房,院牆就是樹枝子夾得的障子。障子就是學名裏麵說的籬笆。他院子裏沒有豬雞,也沒有“小秧個”,小秧個就是蔬菜類的小作物。以前去姥娘家,親戚家最高興的事情就是能夠帶我去秧個地,我可以盡情地吃酸甜可口的西紅柿,現在回想起來農家的自產西紅柿,比現在的加了糖的都可口。什麼香瓜,甜杆之類的可著勁兒地吃,吃完了再撿些樹枝生起火再烤些玉米棒子,那就是一個神仙感覺,現在經常去吃什麼筵席,即使檔次再高也找不到在秧個地裏吃柿子那種感覺了,物是人非呀!
孫老月家裏沒有小秧個,也沒有年豬,整個院子裏喘氣的就兩個,他和老伴兒。後來沒幾年老伴兒歸西,整個院子變得死氣沉沉。有時候,屯裏人都不知道孫老月是活還是死,因為很長一段時間煙囪都不冒煙。人間煙火這個東西就是挺神奇的,農村裏要是誰家煙囪兩天不冒煙肯定要麼出門了,要麼出事了。孫老月自從老伴兒沒了以後,就四處遊走,東家看風水,西家批八字,有時候還幫忙當陰陽出殯下葬。十天半個月著一次家。我記得我第一次去他們家,並不是在家裏有人的時候。
說實話,就是好奇,和我表哥,從窗戶鑽進去的。那個時候還小,也不知道害怕。就知道進了那屋子之後,有一股怪味。我從來沒有聞到過。在他的屋子裏有很多莫名其妙的物件,印砣子,木頭釘子,毛筆,黃紙條,還有一種放在盤子裏化開但已經板結了的紅色的漿糊,當時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後來才知道是朱砂。我們沒有找到什麼值錢的東西,連個能拿出去賣的玻璃酒瓶子都沒有。我表哥很調皮,見到桌子上有個金光閃閃的碗,裏麵都是灰,拿起來就撒,這一撒不要緊,滿屋子裏的怪味就更嗆鼻子了。我捂住鼻子,連咳嗽帶閉眼,心裏罵了幾句難聽的,雖然是表親,但那種時候也沒顧忌那麼多。屋子裏灰撒的到處都是,哪還有心思翻箱倒櫃呀,趕緊扯呼吧!
就這樣我第一次闖進孫老月家,弄了個灰頭土臉。可能這就是占卜術數裏所說的外應吧!之後我每一次見到孫老月都沒有什麼好果子吃,好像我幹了什麼他都知道。
之後每一次去姥娘家,我都會路過孫老月家,每次我看那扇窗戶,就覺得陰森詭異。回到家當天晚上就會生病。每次都是這樣。在我們東北有一種說法,小孩兒去姥家,回來就生病屬於“忌姥”。唯一的辦法----沒有辦法。直到後來,我媽覺得也不對勁,去姥娘家就越來越少了。但我和孫老月的聯係似乎一直就沒法了斷。即使我不去小西山,好像也逃不出他的視線。
第一次去他家沒有見到他,卻把他家搞得搞得烏煙瘴氣。第二次真正見他麵,我是在半昏迷之中。
人小的時候,長得招人喜歡,也招鬼待見。也不知道是怎麼搞得,7歲那年,我的右腿就開始疼,連炕沿都不敢坐。用我媽的話說,站著好點兒,沾炕就疼得直哭。去衛生院看過,也說沒有毛病,晚上一宿一宿不睡覺就是哭。夜裏四下寂靜,一個孩子一直哭。那種感覺不是每個人都能忍受的。後來實在沒有辦法,李青山屯的王四瞎子說:“要不找找孫老月吧,雖然他媽地現在是共產主義不信鬼神,但大夫也他媽治不了,你不信能行嗎?啥管用來啥吧!”我爸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就帶了10斤小米,外加幾個雞蛋,托我三舅找了孫老月。
當時就怕他不在家,那個時候也沒有手機,一個人出門了,要是不留下口信,你上哪裏找去,大海撈針一樣。你說也怪,恰好孫老月就在家。還沒等我三舅開口,他就說:“小兔崽子,爬我窗戶,揚我香灰,現在來求我了是吧?劉河,你外甥腿疼,我去給看。”我三舅把東西放下,孫老月也沒客氣。我三舅並不驚訝,因為多數人都知道孫老月有這個本事,來人進門不用說話他就能說出你要幹什麼。
我三舅說:“孫大爺,你看,什麼時候去呢?你說個時候,我讓我妹夫趕車來接。”那個時候東北農村連拖拉機都沒有,更別提什麼汽車摩托了,要出門就得套車,用大牲口拉車。我爸交待,一定趕車來接孫先生。沒想到,孫老月卻說,我這腿腳日行百裏都沒有問題,坐什麼車呀,讓牲口拉著走,寒磣!明天午時之前我就到你妹夫家,告訴他們準備好黃紙紅紙和一個柳樹拐棍,柳樹拐棍不用太長,三尺三寸就行。另外,告訴他們殺一隻大公雞,敬神仙。要知道,那個年代殺雞可不是小事,可以算得上是鋪張浪費了。要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活著,非得有人替公雞抱打不平,還給你帶上個大帽子,叫破壞社會主義經濟基礎,挑戰共產主義公有製經濟體製。這罪名可是不小,如果你家成分在富農以上就夠格開大隊批鬥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