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貴向前邁了一步,深有感觸地說:“其實這些年來,我也就是強打精神兒活著!有時候,我覺得人這一輩子真是沒勁!年輕的時候,心裏還有個奔頭兒。可奔來奔去,奔著啥啦?”
“你不是奔到了不少錢嘛!還有啥不知足的?”彩鳳隨口說道。
文貴激動地說:“彩鳳,你咋這樣瞅我?難道我活著就是為了奔錢?不錯,我這些年是掙了些錢。可我為啥去拚命掙錢?我就想讓你瞅瞅,我史文貴不是個沒出息的男人!雖然二十多年過去了,可我一想起當年那檔子事兒,這心裏就窩得慌!我太窩囊了!我還算個啥男人?!”文貴用拳頭使勁地捶打著自己的胸膛。
彩鳳見狀,忙勸道:“你這是幹啥?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了,還提它幹啥?”
“可我忘不了!我這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到死也不能!”
彩鳳又歎了口氣,輕聲說:“有件事兒,我想我還是應該告訴你。”
“啥事兒?”
彩鳳剛要說話,忽聽南麵的村街上有人哼著小曲走過來,忙對文貴說:“咱別站在這兒了,讓人看見不合適!”兩人便繞到小學校教室的後麵。
月亮已經爬上東邊的樹梢,給地麵撒上一層銀光。文貴看著彩鳳,又問道:“啥事兒?”
彩鳳抬起頭來看著那挺圓的月亮,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地說道:“這事兒在我心裏已經裝了好幾年了。我本不想把它講出來。可它憋在我心裏,我又覺得受不了。我不能把它帶到棺材裏去!再說,這事兒也應該讓你知道!”
“到底是啥事兒?”
“就是你剛才提到的那件事兒!”
“那件事兒咋啦?”
“咋啦?那件事兒整個兒是武貴安排的!”
“武貴?你這是啥意思?”
“啥意思?那倆壞蛋是武貴的戰友,他們事先安排好了那麼一場戲,讓武貴來扮演救我的英雄!”
“啥?”文貴愣愣地看著彩鳳,過了好一會才說出話來——“你……你是咋知道的?”
“那年趙永田到我家喝酒之後說走了嘴,武貴也不得不承認了。你知道趙永田吧?那年在樹林裏劫我們的就有他!”
“你啥時候知道的?”
“都有十來年了!”
“那你咋一直沒告訴我?”
“我咋告訴你?事情已經過去好多年了,我告訴你有啥用?難道能讓你和武貴去拚命?我心裏明白,告訴你也隻能給你增加痛苦。另外還有兩個家,還有孩子們!我能咋辦?我隻能把這苦果咽到自己肚子裏!我隻能怨自己的命不好!我隻能……”彩鳳的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文貴沉默了。他似乎明白了彩鳳的心,他被深深地感動了。他誠懇地說道:“彩鳳,我懂了。你是為了這兩個家庭,為了孩子們,也為了我,才把這事兒藏在心裏,沒講出來。你的心真是太好了!可是……可是這麼多年,你咋熬過來的?你太苦自己了!”
聽了文貴的話,積壓多年的委屈和痛苦一下子湧上彩鳳的心頭,她不禁失聲痛哭起來。傷心的淚水如同開閘的江水般湧出她的眼眶,流過她的麵頰。
聽著彩鳳的哭聲,文貴的心如刀絞般地疼痛。他覺得無論如何這裏都有自己的過錯,因為他當年的表現畢竟是令人感到羞恥的怯懦!如今,他不能再怯懦了,也不能再猶豫了。想到此,他一下子把彩鳳抱在自己的胸前。
彩鳳沒有反抗,而是趴在文貴肩上讓積蓄多年的眼淚盡情流淌。淚水清洗著她那已不年輕的麵頰,仿佛也在衝刷著她內心深處的痛苦與悲傷。
在文貴的輕聲勸慰下,彩鳳的哭聲變小了,又變成斷斷續續的抽泣,並最終變成了不太平穩的喘息。彩鳳輕輕地推開文貴的胸膛,向後退了一步,用衣襟擦著臉上的淚水。
文貴輕聲說:“彩鳳,事情已經過去了,你也別太難過,別哭壞了身子!彩鳳,如果你能原諒我,就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用行動來彌補我以前的過錯。彩鳳,你相信我嗎?”
彩鳳沒有回答文貴的問題,而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我該回去了!成龍明天還要回北京呢!”說著,她邁步向房子前麵走去。
文貴跟在彩鳳身邊,他不知再說什麼好了……
史文貴在不知不覺中又走到了小學校的前麵。此時夜深人靜、萬籟無聲。他默默地站了一會,無精打采地向自己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