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份危機和工作危機的雙重打擊下,一向堅強成熟的成浩,也難展歡顏。幸虧菲菲始終如一,不斷給他鼓勵。
田森很快找到一家小型高科技公司,當上了小主管。這是通過職業介紹所找到的工作,先是被拿走不菲的介紹費,每月還要被另扣去一大筆固定抽成。由於是家小公司,即使答應幫他申辦綠卡,也必須個人負擔昂貴的申辦費用。
和無憂一樣,不滿30歲的他們,頭發中就已經出現了絲絲縷縷觸目驚心的白發。東舟看在眼裏,卻無能為力。一向好打抱不平的他,為朋友可以不顧一切的他,此時沒有一點辦法。
雖說還是照樣上學,但沒有希望的日子無論如何總打不起精神。上英文寫作課,老師布置的作業也索然無味,盡是些“論什麼是成功”,“欺騙是對的嗎?”“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之類的題目。依例是三段論式的寫法,開頭中間結尾,穿鑿附會三五個例證為什麼欺騙是應該的還是不應該的。東舟厭倦地盯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心裏想哪來那麼多的例子可以舉,更不用說還要以身邊人為例。
結果是他把所有的作文都寫成一個模式:
“我的朋友比利,欺騙撒謊,自食其果,以死告終。”
或是“我的朋友傑夫,不用功讀書,一事無成,最後隻好一死了之。”
或是“成功就是麵對真實的自己,我的朋友詹姆,自以為是超人,不斷挑戰極限,以致心力交瘁而亡。”
一天課後,英文寫作課的斯考特教授叫住東舟,“我想和你討論一下你最近的作文。”
東舟心想,“終於還是被逮住了。”
他無奈地坐下,等著斯考特的宣判。
斯考特教授年過40,長相嚴厲,卻是個十分溫和耐心的人。凡是有學生請教問題,她總是不厭其煩地詳盡解釋,所以深受歡迎。東舟曾經是課堂上最活躍的學生之一,現在的狀態讓她有些不解。
她把東舟所有的作業拿出來,攤開放在東舟麵前。東舟看著作文紙上一個又一個紅色的問號和驚歎號,它們緊跟著他“精彩絕倫”的例證。
“他死了,他也死了,大家都死了!隻有一個結局嗎?生活中不全都是死亡吧?你的朋友真倒黴,全都被你宣布死亡了!我真替他們惋惜。”斯考特教授半開玩笑地說道。
東舟被她的幽默打動,聳聳肩,略微放鬆了些。
這個典型的美國式肢體語言引起了斯考特教授的感慨。全世界的青少年都越來越相似:喝可樂,聽英文流行歌曲,看美國電影。就連思維方式乃至表達方式也彼此雷同。反倒是年長的一輩人,身上還保留些許本土文化的影響力。如今越來越多亞洲青少年湧入並漸漸沉靡於美國文化中。他們活潑外向敢做敢為,不再是20年前亞洲人刻板和不苟言笑的形象。但是,青少年情緒易波動,經不起挫折也是常見病。眼前這個東舟,看來正處在低潮期。
為什麼都死了?東舟無言以對。
斯考特教授笑眯眯地盯著他的眼睛,“你認為死亡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嗎?當一個人遇到困難時,隻能選擇死亡?沒有別的辦法和出路嗎?”
東舟一震,明白教授的意思了。他感到呼吸有些困難,艱難地咽下唾沫,“當然不是,死亡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可是……”
“可是你暫時找不到別的解決辦法,是不是?”斯考特教授的微笑看起來愈加溫柔了,她抬起頭看看窗外的藍天,沉默了片刻。
“何必一定要有答案?當你找不到答案的時候,放下問題,不去想它。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耐心等待,讓時間來回答一切。”
東舟迷惑不解地望著斯考特教授,“這就是辦法?等待?”
“是的,就目前情況而言,隻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