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亂紅妝(2 / 3)

一柄寶劍垂直插在她的胸口,鮮血仍在汩汩冒出,漫過她滿身的紅綢,點滴墜落。

血落之聲仿佛是一陣驚歎,那麼寂靜,卻又宛如雷霆,將所有賓客震得鴉雀無聲!

誰能想到喜事竟會變成喪事,而這轉換竟然如此激烈,毫無朕兆!

辛鐵石混沌的腦袋驟然清醒,卻倏然又陷入了混沌。

他不斷地混沌、清醒,清醒、混沌,因為他再也無法弄明白,這究竟是真實,還是一場噩夢?

明明方才他還在跟若華低語問答,他還喝著若華送上來的酒,怎會突然之間,若華便已死去呢?

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他想衝上去,他想揭開若華的蓋頭,大聲地告訴大家,這隻是個惡作劇,但他的腿卻是那麼軟,一絲一毫都無法移動。

他聽到自己劇烈的呼吸聲,每一聲都宛如一道雷霆,重重地劈在自己身上。

他猛然感覺到九華老人的目光。

那是兩道閃電。

辛鐵石卻無法再去想這兩道閃電的意義,他茫然地睜著雙目,隻覺刹那間九華山上一片空空曠曠的,沒有人,沒有聲音,天地廣闊,隻有他一個人獨立夜風中。

若華死了!

他卻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

那個他苦苦尋找了幾年的若華死了麼?

那個與他青梅竹馬,喜歡惡作劇逗弄他,卻又很輕易便猜出他想法的若華死了麼?

那個喜歡桃花,到了暮春就為桃花零落而哭泣,每次都讓他哄很久的若華死了麼?

那個讓他的相思成了習慣的若華死了麼?

那個突然出現在他麵前,做了他師娘的若華死了麼?

辛鐵石的心劇烈地抽搐起來,他忍不住彎下腰,劇烈地咳嗽。

他無法想那兩道閃電的意義。

九華老人目光如冷電,在他身上轉了幾轉。

這位當世武林宗主,已宛如一隻怒獅般,為心底的怒與悲完全主宰,沒有人懷疑,找到凶手後,九華老人一定會將他碎屍萬段!

九華老人緊緊抱著若華,他盯著若華臉上半掩的紅綢,似乎想看清楚這即將凋殘的容顏,又似乎不敢去看紅綢下那蒼白的臉。

他咬牙,沉聲道:“請九華飛鷹!”

辛鐵石雖被劇變震得頭暈目眩混混沌沌,但他身為九華山第二弟子,大弟子靈鈞潛修多年不問世事,山中大小事務,除了九華老人,便是由他管理。

他聞聲,下意識地回答道:“是!”起身便要前往。

九華老人袍袖流雲般揮出,壓在他的肩頭。

“你站著!”

他的聲音是那麼冷,辛鐵石不由窒住身形。

九華老人的衣袖,並沒有褪開,他目注人群,九華山三、四、五、六弟子韋雪衣、商赤鳳、君天烈、沙月雪齊聲答應,打開背上木匣,各自取出一隻兩尺多長的鐵鳥來。四人轉動機簧,那鐵鳥發出一聲清越的鳴叫,破空疾升而上。四弟子左手攀著鐵鳥,跟著騰空而起,分向東南西北疾掠而去。

辛鐵石腦袋仍然是一片混亂,他不知道九華老人為什麼這麼做。

若華受了這麼重的傷,為什麼不趕緊救她?

難道……

一想到那個可怕的答案,辛鐵石的心幾乎駭碎。他很想衝上去,揭開蓋頭看一眼,但九華老人的身影就宛如巍峨的高山一般,阻住了他所有的狂想。

不到半炷香的時辰,鐵鳥清鳴中,四人當空躍下,抱拳稟道:“整座九華山搜索完畢,未發現任何生人!”

九華老人沒有動,他靜靜地握著若華的手,似乎還想感受到最後一絲溫暖。他清矍的臉漸漸抽搐起來,霍然起身,撕下門簾,將她蓋住。

絳紅的輕紗卻不能將這抹蒼白完全掩沒,辛鐵石呆呆地看著這一切,他的神識開始漸漸清醒,若華身上的慘紅,就像是一柄劍,刺入了他的腦海中。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尋找她了。

天長地久,這個世間隻會有他一個人,寂寞地度過。

九華老人緩緩轉身,麵向辛鐵石。

慢慢地,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你為什麼要殺若華。”

辛鐵石猛地一震!

他殺若華?

他為什麼要殺若華?

師父居然懷疑他殺了若華?

誰又知道他寧願自己死上一千遍、一萬遍,也不願讓若華受到一絲傷害!

他想開口爭辯,但一股悲憤之氣衝口湧出,竟讓他無法說出一個字來。

九華老人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冷冷道:“方才你四位師弟連同江湖群豪全都在前廳,九華飛鷹已經查過,這座山上再沒有藏人,你說凶手會是誰?”

他目中光芒暴漲:“適才與若華在一起的,就隻有你與夭桃,我早就查過,夭桃身上絕無武功,根本不可能一劍穿身而過!”

辛鐵石掙紮著,全身不住顫抖,終於,他發出一聲荒涼的慘笑:“我殺若華?我為什麼要殺她?”

九華老冷冷道:“你口口聲聲叫著若華,想必早就與她認識。你在喜堂上便連連失態,想必是認出她來了。然後你又偷到洞房中,必是有所逼迫若華,她不肯答應,你便借酒起了殺心。”

他每一句出,便如一道驚雷,轟然擊在辛鐵石身上。

他想爭辯,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他砰的一聲跪倒在地,拚命磕頭,悲聲道:“師父,若華絕不是我殺的!請師父趕緊追查凶手,免得讓其趁機逃走,遺恨終生!”

九華老人冷冷的眸子盯住他,緩緩道:“我養虎遺患,致若華於死,早就已遺恨了!”他踏上一步,厲聲道:“我先廢你武功,然後再來審問。若是冤枉了你,我賠你一條命!”說著,一掌向辛鐵石當胸劈了下來!

九華老人號稱武林泰鬥,這時含怒出手,五指連運,抓起一團疾繞的漩渦,瞬間真氣凝結壓縮,被他指力帶動,向辛鐵石氣海射去。這一招若是擊實,辛鐵石的真氣立時便會被完全打散,一身武功也就去了十之七八。

但辛鐵石卻不閃不避,他心中又是憤怒,又是羞愧。

就算他不是凶手,但若華卻是在他對麵被殺的。如果不是他狂飲爛醉,心智迷糊,說不定他早就發現潛藏在暗處的凶手了,若華又怎會被殺?

是以若華雖非他殺,卻也可以說是因他而死。

所以,他甘心接受師父的任何懲罰。

這一招,瞬間便擊到了辛鐵石身前。

黯淡的紅綢燈籠突然明亮起來。

亮光卻不是從燈籠上而來,而是飛空而過的一道光,照亮了他們。

那亦不是光,卻仿佛是細細的眼眸,自寂寞的最遠段,淡然遙立,儀態萬方地凝注著。

宛如秋波。

誰能抵擋住臨去情人含幽帶怨的一回眸?

這道光才一轉,便入人心最底處。

光芒宛如妙筆在洞房前一劃,倏然便迫近了九華老人的後腦。

九華老人若仍堅持要出這一招,廢掉辛鐵石的武功,那他必定會被這道光擊中,就算不死也必重傷!

這道光,雖溫和,但卻隱然有種無法抗拒的感覺。

電光石火之間,九華老人身子微微一晃。

他懷中已然抱著若華,紋絲不動。

他發出的一招仍然擊向辛鐵石,已絕不改變!

這道光已淩空飆轉,擦著他的耳際飛過,向辛鐵石襲來!

辛鐵石甘願受九華老人之懲罰,自然不會抵抗。這道光若是擊實,立即就會將他殺死!

光華透體而來!

猛然,隻聽“嚓”的一聲輕響。

那道光華竟然精準之極地擊在辛鐵石握著的酒杯上。

辛鐵石懵懵懂懂的,渾渾噩噩的,酒壺打得粉碎,渾身酒氣,但夭桃送上的那隻酒杯,卻一直拿在手中。

那或許是他唯一能把握的東西!

光華飆轉,酒杯粉碎。

但就是這一觸之下,光華陡然回射,向九華老人啄噬而去!

這道光華便如翔舞天際的靈鳳,帶起一片散羽飛花,再不是隨便一移就能躲開的。若方才的光是黯然的情人之回眸,則此時已變成傷心後的無限怨怒。

光未及,心已傷。

何況,就算九華老人能夠躲開,他懷中的若華也絕不可能不受波及。

九華老人又豈容如此?

他探出的手突然一舉,雙指一夾。

那道光華立即就被他夾在指間。

光華離他的咽喉已隻有三分!

這份應變的功夫,雖隻是簡簡單單幾個起落,卻緊張驚險之極。九華老人隻要有絲毫應變不及,便會被這道光華擊中。而光華靈動萬分,每一步每一式都早就算計精確,又是何等駭人耳目。

誰能禦使如此精到的殺招?

誰能施展如此銷魂黯然的絕技?

眾賓客目光齊注九華老人指間,都想看清楚究竟是什麼樣的兵刃,能有如此威力!

九華老人雙指輕輕張開。那道光竟是一枚小小的銅鏡,在九華老人真力摧運下,已裂成了數塊。

眾賓客雖都見多識廣,卻不由都是一怔,江湖之上,有誰是用鏡子做暗器的?

隻聽一人懶洋洋道:“那不是鏡子,是刀,飛刀。”

眾人霍然回頭,就見人群的最後,一個最顯眼的地方,坐著一位少年。他很懶,能夠坐著的時候,就絕不站著,但他對於坐在哪裏,卻沒有太多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