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26日,北京天氣轉暖。傍晚6點,任誌強先生拿著iPad,從位於華遠總部二層的辦公室踱到一層的演播廳。這裏馬上要開始一場讀書會,由任誌強和金融博物館聯合主辦。現場500個預約座位,全部坐滿,工作人員正在向站著的觀眾發放五顏六色的塑料泡沫板。2月底的這一期讀書會,是蛇年的第一期,邀請的嘉賓是經濟學家王小魯與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所長賈康,主題是討論“灰色收入”。上場前,任誌強擔心討論陷入專業領域,觀眾聽不懂,提醒本場主持人、《英才》雜誌社長宋立新,向兩位學者發問時,盡量顯得“無知淺薄”一些。
他不停地用iPad和手機來回刷著微博,時而將眼鏡摘下,舉起iPad拍照——華遠地產辦公樓的每一層都布著Wi-Fi信號。嘉賓和觀眾合影時,他命令“大家往後站一點”,約3米高的紅色背景板上寫著“閱讀豐富人生”。
任誌強對“讀書會”的重視,等同於王石癡迷登山。兩年內,讀書會已經辦了28期,現在每期報名人數超過7000。一年前,任誌強投資1000萬,按“央視標準”將辦公樓一層改造成演播廳。
俞敏洪、馬雲等忙碌的企業家願意來老朋友任誌強的讀書會,這讓他的場子顯得很高檔。“潘石屹想來,我沒讓來,我認為他在讀書的級別上分量還不夠。”在任誌強的理想規劃中,邀請盡量多領域的意見領袖:從省部級高官到民間曆史愛好者。
“沒有碰撞就沒有火花”,任誌強喜歡嘉賓互掐。比如許知遠和陳誌武那場,一個談物欲橫流,一個談金融之美。散場後,陳誌武跟主辦方提出,要再來一次,因為講得不滿意,被許知遠搞得完全沒有發揮出來。
讀書會事先沒有任何彩排,主持人也不允許提前與嘉賓交流,隻有一次破例:柳傳誌擔心現場出現問題,找了一個熟悉的主持人事先溝通,這讓任誌強有點惱火:“我非常反對,要不是通知已經發出去了,我就不讓他來了。”
任誌強認為,“開啟民智”是他現在義不容辭的責任,“讀書會能讓大家獨立思考,能夠正確地認識問題。‘獨立’‘思考’這兩點不能分開。沒有獨立思考,他怎麼能認識到政府也許是錯的?現在我們的民眾,基本上是政府讓你幹嗎就幹嗎,而民主製度是政府讓幹嗎,我得問問為什麼”。
最近5年,他閱讀了許多大部頭的國外民主憲政經典文獻——美國憲法修正案、《聯邦黨人文集》、《常識》等。“當中國越來越多地用行政辦法幹預經濟和市場時,我得重新開始學習與實踐。”任誌強說。
讀書會隻是其中一項實踐,阿拉善SEE公益機構則是任誌強的另一片民主試驗田,這是一個防止內蒙古荒漠化的非政府組織(NGO),2004年由一群中國企業家自發成立。每人交10萬元會費,兩年一屆,民主選舉各個職位。
剛成立時,這個環保組織並沒有打算建立民主選舉製,重要職務由發起人擬定候選名單。任誌強強烈反對:“國企本來就是任命製的,我們現在參加一個社會組織,更不喜歡任命製度。”他認為,每位企業家出了等額的入會費,權利相等。
先後兩次競選阿拉善的執行監事,任誌強都失敗了。第三次,他舉著一本封麵印有《“人民公敵”任誌強》的雜誌走上競選台,指著封麵說:“我就是這個人,我被稱為人民公敵,我最大的罪狀就是我說真話,如果我能當選,我一定也會說真話。”投票結果出來,任誌強幾乎以全票當選。
總結此前兩次民主選舉失敗的原因,任誌強認為“國民黨勢力太強大”,他兩次都敗在了台灣企業家手下。“因為他們更懂民主,更懂如何拉票。”一位台灣企業家拉著太太上台獻歌,大家第一次形象觀摩何為“拜票”。
阿拉善生態協會秘書長楊鵬評價任誌強擔任執行監事的風格:極為嚴肅認真,極具批判性和攻擊性。作為監事長,任誌強的任務是看好組織的錢,與執行理事長王石形成製衡。
任誌強最猛烈的一次發言是炮轟會長王石:“錢比能力多得多是一種災難,我們發現王石會長說,錢不太容易花出去,我們要解決的問題,錢如何投入到合理合適的項目中,怎麼樣把錢花出去?”緊接著,他又批評執行理事“不會花錢;亂花錢,不講花錢規則,在一些程序上嚴重違規”。
楊鵬回憶,任誌強每次開口都會打破現場的平靜,“他與王石塑造的這屆領導班子風格,強硬、公開,甚至有些凶悍。但兩個魔鬼打架,勝於一位聖人獨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