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伸過來我瞅瞅，好利索了沒有？”趙爺最先關心的就是吳冕的手，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才確認沒問題。“我這小傷都歇了兩年了，肯定都好利索了。”吳冕說道，右手靈活地動了幾下。“你可別騙我，我還沒老糊塗呢，要是小傷能在醫院歇兩年？我問小梁了，他說什麼你的康複訓練還沒合格呢？”趙爺還是憂心忡忡的。“這梁成偉就會胡說，要是沒好徹底醫生哪能放我出來是不是？我就是打累了，想多歇歇，”吳冕隨意地坐在趙爺的床上，煞有介事地繼續說道：“誰知道這一歇還真懶得在打比賽了，幹脆退役算了。也留幾個冠軍給別的隊，咱也不能全占著不是？”趙爺拿過暖水壺往茶缸裏續了點水，讚道：“嗯，咱們雷廷出來的就是要有這個勁兒！就算不幹職業選手這一行了幹啥都不會錯！”
“現在想幹點啥呢？”趙爺問起吳冕的現況。“找了個學校，讀高中。”吳冕如實回答道，隻不過隱瞞了今天他的翹了高考來串門的。趙爺點了點頭，老花鏡片後的眼睛光芒灼灼，讚許道：“讀書好啊，肚子裏有了知識走遍天下都不怕。我在這兒看門已經是第九年了，還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孩子。說勤奮，你比其他人練習還要勤，那三年不光沒日沒夜地練習，還抽著空兒看會書，這可不多見啊！有好多孩子小時候一衝動跑來打職業比賽，等到吃完了這碗青春飯該退役了可就傻眼了，出門兩眼一抹黑除了遊戲啥也不會那可不成！”
“哦對了，前幾天又有你的快遞寄過來了，還是我幫著簽收的。”趙爺拉開小桌上的抽屜拿出一個包裹，手指點了點上麵的快遞通知單：“這快遞自從咱們打城郊搬到這別墅裏就開始寄，個把月一次連著三年沒斷過，你出事那一年才停了，前幾天突然就又來了，是你的什麼朋友？”
吳冕手指抖了幾下，接過那個包裹，說道：“嗯，一個很久之前的朋友了。高三了，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吧……”後麵那句話吳冕說的聲音很低，語氣和小屋內的溫度一樣，有點涼。趙爺手邊收音機裏的京劇正好唱到精彩處，老頭閉著眼跟著哼了兩句，沒注意到吳冕神色異樣的變化，他手指摩挲著那個包裹，這樣的包裹他收到很多了，終於……沒了。
過了一會兒，閑聊告一段落，趙爺伸手從抽屜裏取出另一個搪瓷茶缸，和他手裏那個一樣久，上麵“為人民服務”的紅色大字已經有些模糊了，問道：“咱爺倆兒，喝杯茶？”吳冕瞬間眼睛一亮，急不可耐地答應道：“行啊！趙爺你不是開玩笑吧？”吳冕生怕趙爺反悔，趙爺的一杯茶被戰隊上下百十號人惦記沒日沒夜地惦記著，每次看到趙爺捧著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吹一口氣再啄上一口，那種清淡的香氣就好像一層薄霧般嫋嫋飄來，不管懂不懂茶的人隻是聞一聞就覺得口舌生津。但是平日裏大大方方的老頭兒在喝茶這事上偏偏小氣得很，幾年來不管是誰都沒喝過趙爺泡的茶，甚至連茶葉都沒見過。
“嘿，你看你這話說的。咱都兩年沒見了，趙爺給你泡杯茶咋了？說啥反悔，肯定不能反悔。”趙爺一瞪眼說道，起身開始忙著煮開水。吳冕看著趙爺從床頭櫃裏取出一個牛皮紙包，打開，晾幹的茶葉一枚枚地安靜地躺著，吳冕聞了聞覺得也沒泡出茶水時候香，耐心地看著趙爺下一步動作。趙爺拿過一個茶缸，輕輕拈起幾枚茶葉丟了進去，茶葉是普通的茶葉，泡茶的水也是一般般的水。吳冕皺了皺眉頭，趙爺泡的茶怎麼就沒那麼多講究呢？
“失望了？趙爺這茶啊沒別人說得那麼神神叨叨的，茶葉不講究清明前端午後這些時節，更不挑剔安溪洞庭這些地方，就是街邊超市賣的普通茶葉。泡茶的水也不講究深山老泉無根雪水的，煮開水也不是什麼紅泥小火爐，就是煤球爐子。但是為什麼香啊？因為，費功夫！”
趙爺說著，手腕一抖，沸騰的開水如同一條銀線被引到了茶缸裏，幹燥的茶葉受到水的滋潤，綻放出了自然的香氣。
“好香。”半天，吳冕吐出兩個字，吃力地咽了一口唾沫。
一時間，小屋裏馨香四溢，笑嗬嗬的白胡子老頭盯著呆若木雞的黑頭發年輕人，笑聲裏盡是生活的韻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