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永無休止的大雪,潔白的,冰冷的。
耳畔留下的隻有狂風陰冷的怒吼聲,狂躁地似乎要扯裂這蒼白、沒有界限的天地,冷冽的雪宛若一把把尖刀割向大地,不帶一絲溫情和憐惜。
這裏便是北方的雪域,極寒之地,一個流傳著許多故事的神秘地方,也是傳說中死靈時常降臨的地方。
漫天的大雪如簾幕一般撲來,帶著持續席卷的冷冽、不知疲倦地湧向白玉鋪就的地麵,然後化為一團水漬,又瞬間被白玉地麵吸去一般不見蹤跡,唯有地麵在大雪中泛出有些駭人的幽幽的光澤。
這是滄蕪山蒼雪宮獨有的風雪不侵的淩雪台。
一雙潔白晶瑩的腳輕輕踏上了這冰涼、卻不見一絲雪痕的淩雪台,輕若無骨,隻有腳踝上係著的一對淺碧色的鈴鐺輕微地響起,才讓人感覺到這雙腳緩緩行動的步伐。
“叮、叮、叮——”???
漫天的風雪似乎通了靈性,在微弱的鈴鐺聲中溫順起來,風中挾夾的雪花不再冷冽地撲向大地,反而輕柔地在空中旋轉起來,緩慢優雅地仿若一支白雪之舞。
赤腳的少女卻視若無睹般,隻是緩慢、緩慢的走著,那樣輕盈卻孤寂的腳步——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了這微弱的鈴鐺聲,在空曠的白玉地麵上一聲一聲恍若魔音般傳向更遠的遠方去。
冰天雪地中,一個身著單薄白衣的少女,赤著腳、隻身走在冰冷徹骨的淩雪台上。風雪灌滿了她的白衣,而她猶如雪夜中的鬼魅,不帶一絲生氣地“飄”向前方——同時飄在雪中的,還有她及腰的長發,宛若銀霜般、散亂地迎著風雪起舞。
白衣白發的少女突然停下,悠悠地轉過身,露出了一張晶瑩白皙的臉——那樣的晶瑩,像要融入雪中一般的透明。一條輕軟的白綾覆在少女的雙眼上,但依著鼻子和臉頰的輪廓卻依稀可辨得,這是個很好看的女子。
“千飲,你看這雪,下得好不好看?”少女的聲音很輕,回身,雪白纖細的手伸向了虛無的風雪中。
天地間一時間寂靜地隻剩下風輕聲的嗚咽。
片刻,自風雪中走來一人——冥河微笑地望著這個被喚作千飲的男人走來的方向,雪花簌簌飄落在他身著的大氅上,那是以雪域的守護者——滄蕪山雪狼的皮毛製成的,最上好的防寒衣料。
當千飲站到冥河麵前時,那束起的、兀自隨風揚起的長發,卻是與冥河一樣的銀白!
千飲英俊的臉在雪中依舊清晰,那是一張棱角分明卻不帶一絲戾氣的臉,就如同此刻翩然而落的飛雪。
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彼此間的呼吸都清晰可聞。千飲沒有說話,隻是握住了冥河那雙冰冷徹骨的手。
那樣的冰冷、仿佛剛剛從地獄中拉回,隻是觸碰一下,那種接近死亡的寒意就貫穿了千飲的全身,然,他沒有一絲鬆開的意思,連眉也不曾皺一下,隻是靜靜看著眼前冰霜般晶瑩的少女。
她的身體是冰冷的,就如同滄蕪山這凜冽的冰雪。但他早已習慣,哪怕這冰冷會傷了自己,他也絲毫不在乎——死又何懼?隻要能陪在她身邊,即便是要他入地獄他也在所不惜。
天下雖大,可他隻有她——而她,亦隻有他了。
冥河對於千飲的沉默也不惱,靜靜地笑了,抬起頭任由雪花落在她晶瑩的臉上,留下冰涼的印記和觸感,“一定很美吧,隻是可惜了,我看不到。”
白衣少女的臉上依舊是淡淡的笑,千飲的手卻一顫、下意識地微微收緊,但他依舊一語不發,隻是擔憂地看向冥河。
千飲眸中的溫柔和心疼是明顯的,眉頭輕蹙,他在心裏歎息道,冥河,我要如何才能護你一世安好?
冥河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是她感覺到了男子身上輕微的顫抖,察覺到千飲的擔心,冥河唇邊漾開一抹恬靜的笑容,將手輕輕覆蓋在千飲的手背上,示意他安心。
她的眼睛看不到,所以千飲一直都是她的眼睛。當年,她剛剛失去雙眼,一下子陷入黑暗,她害怕、絕望,是千飲寸步不離地照顧她。他小心翼翼地幫她穿衣、喂她吃飯,在她流淚的時候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晶瑩,也是他牽著她的手帶她熟悉了整個蒼雪宮的每一條路。
是他讓她知道,這世上並不完全漆黑冰冷,至少還有他,是永遠永遠陪在她身邊的,永遠不會離開。
她對他的依賴,是深入骨髓的。
更何況,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隻會哭泣的小女孩了。
“我沒事,千飲。我的眼睛,又不是第一天才看不到,十年了,我早就習慣了。”十年了,十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