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了的牽掛(1 / 1)

我是從一大堆讀者來信中讀到地那淒婉揪心的故事的。信寫得很長,足足有10頁紙。而她卻說她是個失去了雙手的女人,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寫這封信的,字又寫得那麼小那麼清晰……

她說她在學校時是個成績優秀的學生,這我完全相信,她流暢的文筆詳盡的敘述已無言地作了證明。可是家裏窮,供不起她讀書,她便加入了打工妹的行列。

這個情感豐富卻又生性自卑的女孩兒在南方的一個城市裏認識了一個喜歡她的男孩,但她沒有絲毫勇氣接受這份愛,放棄了才知道思念有多麼痛苦。

於是她離開傷心之地,飄泊到另一個城市。單調的工廠生活撫慰不了心頭那塊愛的傷疤,一念之差令她在一個冷雨綿綿的日子裏衝向了疾馳而來的列車。

原以為一切都結束了,醒來後才發現真正的苦難在今後。躺在病床上看著兩隻纏滿紗布已沒有了手掌的“手”,她萬念俱灰,恨不能一頭撞死在牆上。

麵對著搶救她的醫生,還有關心她的病友;麵對著匆匆趕來,滿臉淚痕的母親,她突然清醒地意識到:她不再有殺死自己的權利。悔恨撕裂了她的心,她還得站起來去迎接一望無涯的無手的日子。

她再沒有想過死,卻選擇了更為艱難的生。當她從報上得知廣州有家醫院可以裝假手時,她籌集了錢趕到廣州,盡管她的錢隻能安一雙中看不中用的假手。

等待裝假手的日子是快樂的,一群來自各地的缺胳膊少腿的“難友們”相識了。其中有一個斷了右腿的小夥子,總是慷慨地向她伸出援手直到依依惜別的那一刻。

戴著“美容手”回到家鄉不久,姑娘收到了那位小夥子的信,任何許諾或許都是多餘的,他隻是在信中聲聲呼喚:“到我身邊來吧,我們在一起,就什麼都不缺了。”

她決定把自己嫁出去,嫁到一個偏遠貧窮的山溝裏,嫁給那個隻有一條腿的善良的男人。

婚後的日子比想象中還要清貧還要麻煩。沒手的女人可以幹的事太少了,缺腿的男人要幹的事情卻又太多。特別是一年後女兒呱呱墜地,丈夫就簡直是從早上睜開眼,忙到晚上熄燈。

自家男人沒有一句怨言,村子裏的風言風語卻能把她刮上天:“唉,找個寡婦也比沒手的強,這日子啥時熬到頭啊。”更有人勸她丈夫:“趁早離了吧,要不拖也得把你拖死。”……丈夫一個勁地擺手、搖頭,可她再也呆不住了。她決定把女兒留給丈夫照看,自己出外乞討。

主意已定的她告訴丈夫要回娘家看看父母,丈夫千叮萬囑把她送上了汽車,她強忍著直到汽車開出老遠才讓淚水拋灑了一路。

乞討了兩個月她已是麵無人色,有人同情有人嘲笑有人助她一臂之力也有人趁機搶走她袋裏的錢……一個茫然無助的黃昏,她遇見了一戶農家的母子倆,留飯留宿細心照料。幾天後老媽媽向她道出了心事:兒子三十多了沒說上對象,老人心急等著抱孫子,希望她留下來當媳婦為這家人生下一男半女,他們保證不虧待她。

想了整整一夜她答應了那位白發蒼蒼的老母親。接下來的日子,她用淚水寫了兩封“家”信,一封寄給山裏苦苦想妻的丈夫,求他忘了她,原諒她無奈的選擇,帶大他們的孩子;一封寄給年屆古稀的雙親,請他們多多保重,別牽掛無用的女兒……

老人和兒子把她當成自家人看待,嗬護疼惜,她臉上漸漸有了血色。可娘家一封“因母病危速歸”的電報把她催上了征途,臨別時那男人塞給她600元,隻說了一句話:快去快回!

回到家才知道病重的不是母親,丈夫在收到她的信之後於當天深夜跳了水庫,幸虧被人發現救起,現在還躺在床上發燒。她心如刀絞立即趕到丈夫身邊,夫妻倆抱頭痛哭,小女兒也在一旁哀哀地叫娘。

不走了不走了她決定哪兒也不再去,守著丈夫女兒怎麼也能往下過!可就在這時她發現自己懷上了第二個男人的孩子,想去流產卻又忘不了老母親盼孫的目光,忘不了母子倆待她的好處,她要去把孩子生下來……

好言說服了丈夫她又上路了,就在待產的日子裏她給我寫來了信。她說生完孩子後她再回去,永遠不離開她的丈夫和女兒,可是她不知道前方有什麼在等著她。

看完信我呆坐半晌心情沉重。假如她家裏不窮也許她已經大學畢業;假如她不因一次未遂的戀愛生出輕生之念,她也許是個很有成績的“打工妹”;假如她和丈夫結合後沒有風言風語的襲擊,或許她不會萌生出外乞討的想法……可假如畢竟是假如,生活中已經有了這麼一個讓人下淚的故事。人生路上她已經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其中有些原可以避免她卻未能把握自己。即使她真的如願在生下這個孩子後返回了家,難道她留在第二個男人那裏的骨肉也能從記憶中消失?她的心靈又如何能在漫長的生活中平靜!

我給她去了信,卻再也不見回複,對那個陌生女人的牽掛常常縈繞在心中。我最希望的是女人們不再經受煉獄般的煎熬,不再讓命運隨意擺弄自己的生命,也不再把人生的幸福押在別人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