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女人的相通(1 / 1)

那天正在辦公室忙著,同事叫我聽電話。拿過話筒,裏邊傳出很柔和的女聲,但那口普通話卻完全是洋化的。

我很認真地聽,也就聽明白了。對方是某大學的曆史係研究生,從美國遠渡重洋來廣州,目前正在為一篇論文找資料,其中涉及到當今廣州婦女的觀念、心態、生活,便想找幾位女性聊聊。有人向她推薦了我,說我常對女性問題發表點兒看法,她便興衝衝約我談談。

我答應了,問她接頭地點和“暗號”,因為畢竟沒見過麵。她爽快地說:“我很好認,我是白種人,胖胖的,矮矮的。我叫麗莎。”

果然是那樣的特征,果然很好認。一見麵我就感到了她的率真,美國人的率真。我倆走進路邊的冷飲店每人要了一杯飲料。“我請你吧,因為是我麻煩你。”麗莎說,見我搖頭,又改口道:“那麼就AA製。”我笑了,告訴她:“還是我來付,因為你是學生。”

開始談之前麗莎鄭重地對我說:你別擔心,我的論文不發表,也不寫姓名。我說我一點兒都不擔心,那種事事擔心的年代已經過去了。

先是我主講,她主問主聽。話題從我祖籍湖南,如何來到廣州說起,牽扯出一串長長的故事。為了讓她全能聽明白,我盡量說得慢一些。到底是學曆史的,又在香港和中國大陸呆過幾年,居然聽得懂“上山下鄉”,對我從湖南到海南再到廣州的經曆聽得津津有味。就是“家庭出身”四個字對她來說太陌生,我就念了一條過去的俗語:“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她琢磨了一下全明白了,還說西方也有類似的諺語。看來“血統論”和門戶之見並不是東方古國數千年封建思想的獨創。

麗莎覺得廣州女性挺現代的,有自己的職業,有自己的追求,許多人的言行舉止中都透出自信。我也講一些周圍女友的事情給她聽,讓她對廣州女性有多層麵的了解。

我說話的時候麗莎常常望著我,她眼鏡後麵那雙深邃的藍眼睛似乎一片純淨。她的穿著很隨便,一件襯衫一條牛仔褲,寫著學生的質樸。惟有隨身帶的那個背囊容量很大,裏麵好像放了許多東西。麗莎說主要是帶了好些資料,她來找我之前就一直在中山圖書館看書。

我談得差不多了麗莎就主動問我,你想向我提什麼問題嗎?隻管說,反正還有時間。我就反答為問,聽麗莎一字一句地用美式漢語講她的家她的生活。麗莎說她讀完研究生打算回美國的大學任教,她還沒有成家但她不知道有了小家庭之後對工作有什麼影響。因為不希望妻子太重事業、頗有成就或東奔西走,決不是某些中國男人的專利,“我的朋友也是這樣。”她很肯定地說,但眸子並沒有因此而黯然失色或淚光晶瑩。問她在美國婦女是否很受尊重,她聳聳肩回答:有些是表麵上的。公共場合禮讓婦女倒是成風,但在一些實質性的問題上,婦女的徹底解放依然需要很長的過程。交談至此我們的共同結論是:“三一八”婦女節萬萬不可取消,第四屆世界婦女大會在北京開完後,還得一屆一屆開下去。

要走的時候麗莎很利索地打開背囊,從錢包裏取出兩元人民幣拿在手上,向我解釋說,回校坐“小巴”用的,免得上了車再翻包。很有些老廣州市民的作派。不知道她這個習慣是在美國養成的,還是來了廣州後才培養起來的。

麗莎揮著手跟我道別,很快消失在人流中。我就想這世上的人,尤其是女人,不管是哪個國家哪個民族,總可以找到相通之處。往回走的時候我的腰杆挺得特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