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叔帶自貶為庶民,往後衣食住行,不由國庫所出。一概生活物資,皆要自給自足,遂勞作耕織之活,全要自己上陣。
話說一日晌午,天空放晴,風高日烈,趙叔帶鋤禾於郊野田中,大汗淋漓之時,立於田中而歇。偏偏此時,太史伯陽甫騎馬信步郊野,考察民情,不知走了多少路途,恰好路經此處,一時迷了路,瞧見有一農夫耕於田中,便迎了過來,意圖打探回城之路。他親近一看,便識了出來,驚問道:“這不是趙大人麼,怎會鋤禾於此?”趙叔帶含苦笑道:“人老豈能不中用乎?朝中不用,還患田中也不用麼?”說罷,二人大笑一場。趙叔帶又道:“此地離城中二十餘裏,太史如何這般雅興,閑情逸致?來到我們鄉野村夫所在。”太史牽著韁繩,指著馬匹回道:“這馬兒不聽話使,一到鄉野,便拚了命的跑,不知不覺便到此處來,眼看前方無路可走,四野荊棘叢生,這不,特來問路麼?哪知這鄉野之地,莽荒之所,竟遇汝等高賢。”趙叔帶回道:“豈敢!豈敢!”且說二人相見,總不忘聊及朝中之事。伯陽甫手捋蒼須,呲牙笑道:“當今天下,高賢鋤農事,奸佞扶庸主;趙大人倒是落得個清閑,然恐怕國將不國也!”趙叔帶聞之,麵若凝霜,緊皺巴巴說道:“太史見笑了,我今乃庶人一個,天下之事,又能怎樣?曾幾何時,誰能料到過這清閑日子,如今是天命難違,天命難違也!”伯陽甫感歎道:“唉!人君若染女色,重於裙擺,便不能明辨是非,以至於被奸人所用。如今朝中佞臣當道,庸人作主,國家要緊事,進諫不可得用。趙大人今日之難,唯中奸人之計也。隻教今日朝中群臣惶惶自保,國事蔽於烏雲之下,浸於濁水之中,可謂是天下雨時難易晴,水濁汙時亦難清!”趙叔帶聞言,隻管回道:“為人臣者,當盡忠職守,忠君為國。罷官去職,養牧耕織,皆為草芥之事,何足懼耳!隻是當下,不能麵見陛下,進肺腑之言,方才是我心頭之痛。往後凡為國為民之事,煩勞太史多在陛下跟前美言幾句,使其能醒悟其身,明辨是非,蠲juān淨朝堂才是。”太史伯陽甫回道:“活在多事之秋,今之陛下,非賢君明主,縱使某有再造比幹之心,恐怕也難以扭轉乾坤矣!為臣者倘若諫言過及,隻怕反被奸人利用,不僅送了性命,還將累及家眷,實在是難也!”趙叔帶說道:“盡守本分,忠心為國,何懼耳?”太史笑道:“古人雲‘人臣三諫而不聽,則其義可去也。’如今幽王無道,大人何不早早棄暗從明,棄惡從良,另尋明主。否則,若在執迷不悟,恐大禍臨頭也,還望大人三思。”趙叔帶回道:“我早已禍及己身,也不過如此而已,還有何患所懼哉?”伯陽甫冷言道:“趙大人此言差矣,你方才退出朝堂,褒響便欲替你美言了幾句,不料被虢石父汙言穢語羞辱一番。陛下借此將其關入天牢,至今依舊不見天日。”趙叔帶大吃一驚,問道:“果真如此麼?”伯陽甫斬釘截鐵道:“千真萬確。”趙叔帶又言道:“我欲設法救他,當如何是好?太史可有高見?”伯陽甫回道:“冥冥之中,他自有命數,你若救他,不僅搭上自個兒性命,更要害了他也。那些奸臣,就等你施救,拿了把柄,一同治罪,此去非死即亡,何必多此一舉。”趙叔帶歎道:“哎!哎......!”二人閑聊個把時辰,分別之時,趙叔帶替伯陽甫指明了歸去之路。說來說去,何不是各自明了路。
太史伯陽甫一席話,頓時使趙叔帶醍醐灌頂,幡然醒悟。趙叔帶銘記伯陽甫之言,回家之後,徹夜不眠,三思之後,決定棄周從晉,遂不久便攜家帶眷投奔晉國去了。
金曰:高賢鋤田,史祝閑遊,高賢鋤田非農事,史祝閑遊為民情。一個來尋人問路,一個是被迫托身。一個說忠君為國,一個語棄暗投明;忠君為國扶庸主,棄暗投明向賢君。一個進肺腑之言,一個吐三諫不聽;肺腑之言是仁道,三諫不聽乃脫身。國無明主在,世無比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