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天際遠雷(6)(1 / 2)

而現代人將出自不連續性的非蓋然率,用統計學的操作使其成 為蓋然率,這原隻是保險公司募集劃算的方便,但現代社會凡事都在類似的情況之下,變得不再有不確實的存在。同樣的,季節感沒有了,革命也沒有了。今時經濟上的不景氣,可說與生機的節毫無關係,隻是單純的於物質上陷進了僵局而已。若是節,還能新生;但此番的不景氣,要想好轉是不可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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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界的萬事萬物皆在不覺間對應了節。人類卻相反的以希臘與印度半生不熟的哲學損毀了它。列寧的革命論更不必說。如能憑著人類的知性真正的去了解大自然的話,則單單這個連續與不連續性法則,就不知要使我們受用多少,那簡直是言也言之不盡的。

一旦體悟不連續的道理,無理數的問題亦可獲得解決。於音樂來說,若想找個位置來定出絕對精密的一音,那就會陷入無理數的陷阱而不能自拔。問題不在於絕對精密的一音在何處;絕對的一音是生出來的,隨著它的出生,便有了它的位置,而位置隻是它的痕跡而已。禪語有言:若欲循跡而求矢,其矢早已從中土飛到了朝鮮。同理,憑著位置所在,是尋不著絕對的一音的。

絕對精密的一音是由“機”生出來的。但你不可能去控製或是 捕捉這“機”,因為控製或捕捉,必然慢半拍落在機的後頭。你隻有主動的去生出機來。因此,笛子或古箏的音階全憑心與指來定,亦即“生出那個音來”,如此出來的音,當然可以成為絕對精密的音。

僅知不連續與節的道理還是不行,你一定要具備能夠用息去感覺它的能力才好。此外,尤需修行,借著不斷的修行,主動創造出生機來。歌曲的節奏,舞蹈的手勢,與踏步的拍子,更是節之本身。

書畫、陶器的絕對精密的線與其調子的節,亦和音樂的原理一樣。這是托了大自然不連續和節的法則之福,使得中國與日本的物的造形,成為西洋所永遠無法望其項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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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的演繹碰上了節,陷進僵局變成不連續,此時新的“生”

打破因果性迸發而出。這完全是不合乎條件,毫無算計,毫無把握,而又多屬未知的。《易經》將這“生之飛躍”稱作“屯”。屯意味著草木的新芽破土迸萌而出,乾坤之後第一個出現的便是屯卦。日本《古事記》的開頭就提到了葦芽的故事。

莊子用新的語言“幾”來說明這種生的飛躍。“幾”的字義在於如履薄冰而又欣喜萬分的麵臨了一個際,差之毫厘,便足以將全 局改觀;換句話說,將生死成敗賭注在一個“幾”上。這“幾”字後來抓了個木旁成為“機”,廣泛的應用作生機、天機、軍機、禪機等等。

《易經》尚有“革卦”。即碰上了節的時候,“生”借著反逆發動了起來,也就是老子所謂的“反者道之動”。中國曆史上的湯武革命與秦漢以來的民間起兵所構成的革命,便是把走到了窮途末路的天命,重新予以開創。

中日兩國曆史上開創了新時代的大業,幾乎全在成敗的危機邊緣獲得成功的。如若稍有那麼點差池,日本或許已被蒙古所滅,在日本戰國時代的桶狹間一戰裏,織田軍是險些兒就遭到全軍覆沒的命運。又隻要有了那麼點差池,明治維新隻怕已告失敗。以上皆可說是天幸。

隻有富於創造性的工作以及一個喜氣的人才會受到天幸的照顧。碰上了節,走進死巷,以往的作法全然行不通,幾至萬事皆休了,忽又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展開了新境界。織田信長於桶狹間一役臨上陣之前的那番舞,真個是一派清純。無私、忘我、摒除一切雜念,達到了天人之際的,便是這位英雄,而且其出征上陣亦如神前之舞那般的成為吉祥喜慶之事。

在電影與小說裏常看到緊咬牙關,直起眼睛,儼然一副門神相的人那種拚卻一死的模樣,則與這迥然不同;真正的英雄麵臨生死關頭的心境,倒是出乎意外的清明而平靜,甚至能夠帶幾分淘氣與快樂,去嘲弄一番闖下大禍的自己,宛如自己是他人一樣。女人一麵無可奈何的認為拿這種男人沒辦法,一麵卻又對之益加愛慕。天亦是喜愛這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