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浮蕩,兩人落定在院中,楊羽卿還沒回神,腳步稍許踉蹌。
穆程又將他一攬:“小心。”
“謝謝。”楊羽卿站穩,後退,大概兩人離得近,他身上的衣扣不小心勾到了穆程那外衫的係帶,暖白色的外衫順著他退後的趨勢浮動而起,又緩緩落回。
穆程轉身將係帶係好,看那大貓已經把桌子複原,碎裂的石塊堆回原樣,隻是上麵還有斑駁裂縫,他一揮袖,裂縫消散,桌子恢複如初。
“瘴氣已除,你可以回去了。”他對那俯身相迎的靈獸道。
靈獸再行禮,起身往那深山夜色中撲去,很快不見了身影。
穆程回頭看桌邊人:“去睡嗎?”
“好。”楊羽卿說著話,但是沒動。
穆程笑道:“你還有什麼事兒?”
“沒事,就是……”真正確定他是神仙,震撼好奇,哪裏能睡得著啊。
“既然不想睡,那我陪你再坐一會兒。”穆程走到桌邊,倒了兩盞茶。
楊羽卿也坐下,不住打量他,猶疑著問:“神仙也要吃飯的嗎?”
“也可以不用,但是我想,就可以,人間美食,不品一番,多無趣。”
“哦。”楊羽卿點頭,“那你是不是可以幻化萬物?”
“你想要我幻化什麼?”
“我就是……問問。”
穆程一笑,抬手接住一片落葉,手在桌上一點,浮光微動,落葉變成了亮閃閃的金葉子。
楊羽卿瞪大了眼睛,仔細看這金葉子。
“是真的,可以拿去用的。”穆程道。
“哇。”楊羽卿驚歎,點石……不,點葉成金,大概不止是葉子,什麼都可以點吧,這麼一看,身邊全是財富啊,怪不得他不要自己的錢,相比之下,他那些金元寶,算得了什麼呢。
穆程再將桌上的瓜子一灑,赫然間,夜色中旌旗陣陣,眼前竟浮現無數士兵,懸在那霧靄之中,雖然若隱若現,但足見氣勢恢宏。
“撒瓜子成兵?”楊羽卿又驚。
穆程手一收,士兵們消失,夜色深沉,仍是一片幽靜。
一山之神,他有本事解決之前那個皇叔,但是,仙人不沾凡塵事,因果相依,那事他從旁相助,還是讓皇帝自己解決最好。
真等仙人現身幹擾皇朝事宜,那這天下可能已沒那麼太平了。
盛世繁華,仙人隱於山林。
“還想看什麼?”穆程問。
“不用了。”楊羽卿已經大開眼界,他想了一下,不過還有一點疑問,“你是神仙,怎麼還要親自做飯,親自采藥呢,給百姓問診怎麼也遵循望聞問切那一套呢?”
“美食的製造過程我很喜歡,願意親力親為,山中草藥有靈性,我既要用它們治病救人,要以誠心采摘,至於問診……”穆程一頓,“生老病死乃人生定數,我無法用仙術幹涉。”
“哦。”楊羽卿又點頭,思及生
老病死,心中不免一哀,他的意中人是神仙,而他隻是一介凡人,會老,會死。
他凝望眼前的仙人,情愫浮動,縱知仙凡有別,卻還是難壓製心中情意。
若說夢裏還隻是個虛無的幻影,那時心動看臉的成分居多,而這三日相處,則完全被他這個人折服了。
哪裏都好,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讓他更加喜歡。
夢裏三晚癡纏,夢外三日相識,皇帝已情根深種。
隻是無限情意中又添幾l分苦惱,之前故意回避,如今不得不去麵對的一個問題,仙人永壽,而凡人數十載,該怎麼辦呢?
他輕歎了一口氣,這晚睡得不大安穩。
第一天穆程還是下山問診,楊羽卿依舊跟隨。
今天打下手比昨日利落很多,忙到天色將暮,還有一個姑娘,楊羽卿認得這是昨天那位臉紅的女子。
她今天排在最後一個,沒耽擱其他人時間,但也不是來看病,她在桌前坐下,羞澀將一個繡囊拿出來:“穆先生,這是我專門為你繡的,女子為男子繡荷包,您應該知道什麼意思吧。”
楊羽卿站在後麵微捏了一下手,暗暗看穆程麵容,那麵上還如平日一貫帶著微微的笑意,看不出神情變化。
沒等穆程回話,店中掌櫃笑看過來,對那女子道:“燕兒姑娘,穆先生是山神,凡人才活多少年啊,你可要想清楚啊?”
那姑娘一怔。
楊羽卿也一怔,原來這山下百姓都知道他是神仙。
姑娘攥著手中繡囊,不知道說什麼,索性衝掌櫃一嗔:“我們的事兒,您幹嘛要幹涉啊,要說,也是穆先生親口說。”
掌櫃捂捂嘴:“好好好,我不管,哎,我這不是好心嗎,你想啊,穆先生要真和你在一起,那等你不在了之後,不就又剩下他一人了,這不是給穆先生徒增煩惱麼?”
姑娘抬頭,輕咬唇:“這……”
這也是楊羽卿心中苦惱的地方,他悄無聲息地歎氣。
“這沒什麼煩惱。”各有心事之際,聽穆程開口。
但見穆程微笑對那姑娘道:“生命雖漫長,但能得一段刻骨情意,也足可慰餘生,否則,漫長歲月隻是日複一日,平淡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