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遠洲靜靜看他,眼底劃過一抹涼意。
顧瀚明忽地?止住笑,銳利的眼神充滿了?探究之色:“你說,這狼可還會咬人?”
安陽侯是攝政王的爪牙,安陽侯秘密關在皇宮這幾個月以來,無人知曉他究竟吐出了?多少東西,也不知他吐出的東西裏有沒有不利於攝政王府的。
也難怪顧瀚明費盡心思,以旁人的名?義組了?這個局。
魏遠洲挪開眼睛望向窗外,低聲回:“人不主動去招惹,自然無事。”
安陽侯已認罪伏法,咬人的利牙都被磨平,還能?掀起什麼風浪?
陛下無意在此局徹底扳倒攝政王,便也就此默認了?安陽侯背鍋的結局。
得到魏遠洲的指點,顧瀚明自然也就明白?陛下暫時不會拿攝政王府怎麼樣,眉眼間浮現?出一絲塵埃落定後的氣定神閑。
“說起來你大舅哥倒是有幾分本事,等他進京後,有時間亦可聚一聚。”
說罷,他竟屈尊降貴主動替魏遠洲倒了?杯酒,心情瞧著極佳。
魏遠洲頷首,笑笑:“世子發話,哪敢不從。”
顧瀚明聽出他語氣裏的譏諷,卻也並未動怒,一笑置之。
看慣了?阿諛奉承,真性情偶爾更合心意。
一杯酒過後,魏遠洲適時告辭,顧瀚明也沒攔。
忽地?,他想起了?什麼,衝著那道背影揚聲道:“那舞姬,你帶著回去?”
“世子自己留著享用吧。”魏遠洲腳步沒停,徑直跨過打開的門,身影消失不見。
顧瀚明若有所思片刻,去問侍衛:“你說,他是真的不近女色嗎?”
“興許是。”侍衛不敢說絕對,但是就以魏遠洲方才對待姝緹的表現?來看,不懂憐香惜玉倒是真的。
顧瀚明心思微動,驀然大笑起來:“就他這副冷淡樣子,他媳婦怕是享受不到床第之樂。”
光是想一想,就已然令人捧腹不止。
*
車輪滾滾,馬車緩緩停留在一間專門裱畫的鋪子前。
不遠處還能?看見碧潭湖,湖麵靜寂無波,在雪花的點綴下猶如一副水墨畫,宋卿時手撐著綠荷的胳膊下車,就見四?周已停了?不少馬車,許都是前來賞玩冬景的小姐公子。
宋卿時大致掃了?幾眼,就直奔此行的目的地?而去,她?去嫁妝裏的成?衣鋪子挑了?幾款料子,打算給她?自己和魏遠洲做兩身春衣明年穿,順路過來取婆母上?個月送來修繕的畫。
因為提前派人打過招呼,所以取畫的過程甚是順利。
宋卿時取到東西就要走,從鋪子裏出來卻看見車夫踮起腳尖,朝著碧潭湖的方向正在張望些什麼。
興許是她?個子不夠高,順著看過去,除了?攢動的人頭?,什麼都瞧不見。
於是隻好開口問了?車夫。
車夫摸了?摸後腦勺,不太好意思解釋:“奴才好像瞧見了?大公子。”
魏遠洲這幾日忙得很?,早出晚歸居無定所的,這會兒應當還在衙門才是。
還未等宋卿時說話,車夫又自顧自接著道:“就一晃眼的功夫,興許是奴才看錯了?。”
宋卿時不置可否,視線也從湖邊收回來。
一隻腳踩在矮凳上?就要上?車離開,綠荷略帶激動的聲音這時突然在耳畔響起:“沒看錯,真是公子。”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一抹熟悉的身影從人群中慢慢靠近。
魏遠洲無論是長相?,還是身高都極為突出,氣質平淡沉穩,無需過多的裝飾就已足夠豐神俊美,是人群中別具一格的俊俏好看。
確認了?方位後,幾乎一瞬間就鎖定了?他。
男人烏發朗眉,踏雪而來,身影雋長,與周遭雪景十分相?襯。
“公子長得真俊,跟畫裏走出來一樣。”綠荷不吝嗇讚美道。
雖然誇得是魏遠洲,但是宋卿時莫名?覺得有幾分羞恥,臉蛋紅紅如染胭脂,抬起的一隻腳默默放下了?。
等魏遠洲走過來後,宋卿時便主動迎上?去,問他為何在這。
“官場應酬。”魏遠洲沉聲答。
宋卿時嗅覺敏銳,好看的遠山眉皺起,眼神淩厲忽地?掃向他:“喝酒了??”
若真是普通的應酬她?不會過問,上?輩子他參加過的大大小小的宴席無數,隻是他今日純粹的酒味當中,似乎還參雜著一絲極淡的甜膩香味。
魏遠洲目光垂落,長睫毛投落一排陰影,淡然與她?對視:“攝政王世子在湖心設宴,有舞姬助興。”
宋卿時聞言,臉色登時就不太好看了?。
並非不信任他,而是前有魏臨綽納舞姬為妾,她?對舞姬二字自然比平日裏敏感,而且若真隻是跳舞助興,隔著距離怎麼會沾染到身上??
顧忌著還在外麵,宋卿時並未追問,她?的臉湊上?他的胸口想要聞清楚。
少頃,佯裝不經?意地?問:“玉春樓的舞姬?”
這個魏遠洲並未注意,自然也不知。
但聽著她?篤定的語氣,他有些詫異:“你怎知是玉春樓的人?”
“自然是從你身上?的桔苔香得知的,這款是玉春樓特供。”宋卿時沒好氣地?解釋,嗓音聽起來悶悶沉沉。
上?輩子與柳雙雙接觸過幾回,她?身上?就是這種香,給人一種極其矛盾的感受,初聞淡雅,後調又十分濃烈,讓人聞之不忘。
魏遠洲對香料無甚了?解,低頭?就瞧見她?近乎埋進他胸膛像隻小狗似的,豎起鼻子到處聞,可在旁人眼裏,這動作?與當街擁抱無甚區別。
曖昧過頭?,實在不妥。
宋卿時光顧著聞味道來源,沒察覺到自己行為的過界,也沒察覺到周遭路人時不時投來的異樣視線,直到幾聲重重的咳嗽聲才喚醒她?的意誌。
一旁的綠荷以手遮唇,不動聲色做完提示後,低垂著腦袋佯裝什麼都沒發生。
心神歸位的宋卿時這才意識到她?做了?什麼,瞥幾眼四?周帶有打量意味的視線,巴掌大的小臉倏然露出羞赧的神情。
不由抬頭?,與魏遠洲的目光對視上?,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淡然,似乎對旁人的惡意不以為意。
可宋卿時做不到忽視。
宋卿時拉開與他的距離,唰一下迅速逃進了?馬車。
“回府吧。”
魏遠洲抬步,跟上?去。
麵前的車門再次被打開,光亮湧進來,那張臉逆著光,瞧不清,唯有緊繃的下頜在眼前晃。
宋卿時挪出位置給他,她?今日乘坐的是輛規模較小的馬車,之前一個人享用一輛馬車時不覺得車內空間狹小,甚至富餘很?多。
但是坐進來一個身材高大的魏遠洲,就有些擁擠了?。
尤其是冬日的衣服厚重,更加占用空間,二人並肩坐在一排,肩膀挨著肩膀,半邊身子都幾乎緊緊貼在一起,隨著馬車行進,時不時晃蕩著晃蕩著,就撞在了?一處,布料磨蹭,她?的脖頸甚至能?碰到他大氅上?的毛領。
宋卿時纖指緊握,朝旁邊悄悄又挪動了?幾分屁股,緘默著沒說話。
不久,魏遠洲主動搭話:“你對香料也有了?解?”
驀地?,宋卿時從胸膛裏溢出一聲冷笑:“你看不出來我正在生悶氣嗎?你居然隻在乎我是怎麼聞出來香的?”
魏遠洲猛地?一頓,微抿薄唇:“為何生氣?”
哄他
雪水沾濕魏遠洲幹淨的鬢角, 修長的脖頸側著朝她這邊靠過來,獨有的香味混雜著時重時輕的呼吸聲,噴灑在她的發頂和額麵。
也不知是相貌太過清雋, 還是那通身的氣質太過不染凡塵, 看上?去?絲毫不像是故意戳她心窩子,而是真誠發?問,叫人挑不出一絲錯來,也不好平白無故的怪罪於他。
宋卿時抬眼看他,盯了一陣,泄氣般偏過頭:“沒什麼。”
跟他一個時而開竅時而糊塗的木頭疙瘩,沒什麼?好說的。
可偏偏他不依不饒地追問:“你說便?是。”
他的眼神太過正直,襯得她那點不愉尤顯微不足道。
宋卿時輕咬下唇,忽然?伸手揪住他散亂在胸口的一縷發?,惡狠狠地瞪他:“席間美人環繞,還不準我氣一氣, 醋一醋了?”
她氣息不穩,胸脯起?起?伏伏,眼底是藏不住的慍怒。
最後?實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陰陽怪氣地諷刺了幾句, 尾音隱隱帶著點委屈:“明日就是除夕, 竟還給我添堵,你這夫君當的,可真稱職。”
臨近除夕, 不光是她, 女眷們都在為?闔府上?下忙前忙後?, 可大部分?男眷們呢?不是在外麵花天?酒地,就是所?謂推不掉的官場應酬。
偏生還不能為?此表露出不滿, 隻?因女子的一生與丈夫捆綁,榮辱歡喜皆係於丈夫一人,不然?便?是不懂事不夠包容,大多時候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一年到頭好不容易有個闔家團圓的幸福節日,作為?妻子自然?心疼丈夫在外奔波,但丈夫也得看到妻子對家的付出才是。
她今日為?此奔波了一整天?,卻發?現本該在衙門的丈夫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相信換做誰都會生氣。
頭發?與她的手指纏繞,魏遠洲略微吃痛,卻也沒露出任何不滿和不適,後?知後?覺道:“所?以你懷疑我偷腥?”
他問的直白,甚至就連眉頭都未皺一下。
“你敢!”宋卿時下意識提高了聲音。
魏遠洲的情緒向來穩定,遇事從不言行相悖,弄清楚原因後?,身子順從著她的力道往她靠得更近,薄唇緊跟著輕啟:“世子邀約推辭不得,非我主動前去?。”
“整個宴席一炷香不到,與世子的談話也是在單獨的包間,期間我與旁人未曾有過肢體接觸,酒也隻?喝了一杯。”
“至於你說的香味,應當是敬酒的姑娘身上?的。”
宋卿時覷他一眼:“姑娘?”
“她倒的酒我沒喝。”魏遠洲答非所?問,卻又?直擊她的內心。
他一字一句解釋的明明白白,自證清白的話語也禁得住推敲。
宋卿時本就不是懷疑他跟別的女子有什麼?,但是怕他誤會自己對他不信任,故而轉正身子麵向他,握著他的手嚴謹道:“我隻?是吃醋,不是懷疑你。”
二人的雙手緊緊交纏,男人稍高的體溫透過接觸的皮膚傳過來,濕熱又?溫暖。
宋卿時睫羽顫顫,心慌意亂地等待著他的回應。
誰都不想被懷疑,不被信任的感覺會很難受。
“為?夫明白。”魏遠洲目光沉沉,笑意從喉間逐漸溢出:“畢竟夫人身上?的醋味太濃,猶如剛從醋壇子裏撈起?來。”
這話逗笑了一直繃著脊背的宋卿時,銀鈴般空靈的笑聲陣陣飄蕩。
少頃,他俯身將鼻尖與她相抵,柔軟的唇瓣相貼輾轉兩下,隻?聽他喃喃道:“分?寸二字,為?夫懂得。”
有馬車這樣隱秘的空間做掩護,宋卿時破天?荒沒推開他,前兩日立下的規矩像是個笑話,明明說好的白日不許親熱,被她頭腦一熱完全拋擲腦後?。
她攥著他大氅的毛領,柔順的觸感涼滿手心,出神一瞬,她再次啟唇:“那今日我若沒撞見,你可會主動報備?”
“我也不曾隱瞞。”他的唇瓣越咬越重,氣息越沉越亂。
兩條手臂不受控般鎖住細腰,胸膛寬闊如牆,雙唇嚴絲合縫,丁香交纏,他方才吐出的分?寸二字倏然?消解,宋卿時沒忍住嬌笑著往旁邊躲了躲:“你的規矩破了。”
“夫人的規矩也破了。”
他尾音上?揚,帶著淺淺暗啞的笑意。
聞言,宋卿時一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細細琢磨一會兒,頓時臉上?霞色遍布,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卻是眉眼韻媚,秋波暗送。
她的嘴唇在多次輾轉吮吸下顏色豔麗,染上?了曖昧難言的水色,茫然?懵懂的眼神透著無助和可憐,處處都惹人想要?將她欺負哭。
魏遠洲斂眸沉沉,未有半分?就此收手的征兆,反而愈發?得寸進尺。
唇,再次壓向她。
宋卿時感受到一隻?大掌護在了她的腦後?,旋即他的身軀壓過來,她向後?傾倒的同時,櫻舌吃痛,唇齒間溢出一聲不大明晰的低哼。
“你過分?了!”她有些羞惱,音調微微拔高,又?恐驚擾車外人,逐漸放低聲量:“你讓開,別在車上?放肆,你難道忘了你之前答應我的……”
魏遠洲聽了這話,臉色沒有半分?變化,俊美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怡然?,理?直氣壯道““夫人的規矩方才便?破了,我以為?無需遵守了。”
他的食指抵在她的雙唇之間,做了個“噓”的動作:“小聲些,不然?會暴露。”
宋卿時氣得牙癢癢,低頭看一眼他骨瘦的手指,張嘴狠狠咬上?去?。
魏遠洲有一瞬間的愣怔,指節被溫暖歡迎加入裙幺二五要死要死幺兒看跟多滋源的潮濕包裹,那裏似乎還殘存著他剛才留下的痕跡。
他微微眯起?眼,深若幽潭。
宋卿時對上?他探究深沉的視線,後?知後?覺這樣的舉動實在曖昧難言,長睫毛不自在地撲朔兩下,默默鬆開了嘴,閃爍著晶瑩的光澤一閃而過。
夫妻倆默契地坐回了原地。
自主緩和著躁動不安的情緒,誰都沒再去?招惹彼此。
良久,魏遠洲緊皺的眉目這才慢慢舒展開。
宋卿時聽到一道舒氣聲響起?,便?知他壓下了某處不平息的燥熱,下意識往他那瞥去?一眼。
提起?玉春樓,宋卿時倒想起?一件事來,“顧雲錚可有意納柳雙雙為?妾?”
“不曾。”魏遠洲閉著眼靠在車壁,沙啞的嗓音格外低沉,似是想到什麼?,他再度啟唇補充:“蘇家父子後?日入京,會在魏家小住兩日。”
宋卿時有些被他的話驚訝到,愣了片刻才道:“那為?錦?”
魏遠洲睜眼睨去?一眼,入目便?是她臉上?藏也藏不住的雀躍,頓了一下,勾了勾唇道:“蘇家父子此行所?為?公務,她不會來。”
其實魏遠洲不解釋,宋卿時也反應過來蘇為?錦不可能在這個檔口來長安,如今她應當在忙著準備來年開春嫁人的諸多事宜,可是仍然?不可避免地感到可惜。
宋卿時前段時日與蘇為?錦通過信,蘇為?錦的婚事於半個月前敲定下來,對方出身武將世家,與她青梅竹馬,知根知底人品又?可靠,是最為?合適不過的人選。
顧蘇兩家婚事取消,顧雲錚的婚事卻遲遲沒有著落,也不知最後?會和哪家聯姻,不過這也不是她該考慮的事,兜兜轉轉,終究還是改了他們二人的命運。
“我來安排。”宋卿時也聽聞了辰州之事即將落下帷幕,舅舅和表兄必定會來京麵聖,而選擇在魏家下榻,估計也是提前與魏遠洲商量過。
再怎麼?說,蘇家人是她的娘家人,理?應由她來接待,於是便?主動攬下了他們在京的吃食住行。
馬車到了魏府,剛下車就能感受到除夕的喜慶。
門口的兩個大紅燈籠著實醒目,紅色元素布滿了內內外外,年紅貼滿肉眼所?及之處,春聯、門神、窗花、年畫、福字等應有盡有,瞧著便?覺心神舒暢,喜氣洋洋。
宋卿時一下車,便?吩咐人把取回的畫送到母親那去?,
並肩朝竹軒堂而去?,魏遠洲牽住她的手,話家常般漫不經心搭話:“今日做了些什麼??”
冷冽的天?氣,寒風陣陣刮在麵門,吹得人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宋卿時一時間沒注意到他悄然?無息的行為?,聞言仔細想了想上?午的時光裏都做了些什麼?。
好半響過去?,她嫣然?笑著開了口:“跟著母親剪了些窗花,不過你也知道的,我沒什麼?天?賦剪得不大好看。”
剪紙將就的是耐心和技巧,可惜二者?她都掌握得不是很好,起?初畫好的圖案,剪出來卻像換了個模樣,不是缺胳膊便?是少腿的,惹了好多笑話出來。
“給我兩個。”魏遠洲扶著她的胳膊走上?遊廊的台階,輕聲討要?她口中的窗花。
宋卿時腳步停頓一下,不解歪頭:“給你做甚?”
雖然?最後?勉勉強強成功了兩三個,卻也隻?是相較於旁的廢品強上?許多,頂多算是留給自己欣賞的程度,拿出來她自己都嫌丟人。
魏遠洲臉不紅心不跳地表示:“看看是不是真的像你說的這般不堪。”
見他還真的變相承認了她的手藝不佳,宋卿時臉頰鼓鼓,賭氣般哼一聲:“我才不給呢。”
“為?何?”他的眉尾微微挑起?。
宋卿時壓了壓眼皮,小聲呢喃:“就不給你。”她才不想讓他看笑話呢。
魏遠洲回過頭來,餘光越過她的頭頂,隨即用力捏了捏她的纖手,“那你還能給誰?”
宋卿時沒聽懂他話裏頭埋的坑,疑惑抬眼,望進他的黑眸裏:“為?什麼?要?給別人?我就不能自己留著嗎?”
略微昏暗的屋簷之下,他凝著她認真道:“我不是別人。”
宋卿時眨眨眼,對此不置可否,旋即像是明白了什麼?,捏著發?梢柔情一笑,“嗯嗯,你是我夫君。”
“所?以……”
魏遠洲聽著她的話笑了笑,正準備沉聲誘導,卻被她嬌笑著打斷:“那也不給。”
宋卿時憋笑的表情俏皮又?可愛,似是故意惹他生氣一般,繼續說道:“給誰都不給你,你想要?也不給。”
魏遠洲的眼色暗了幾分?,近乎咬牙切齒:“宋卿時。”
換來的卻是她笑得如畫眉眼彎彎,麵頰緋紅,眼尾甚至擠出了兩滴淚水來。
見他不理?人,她的雙臂緊緊環繞上?他的右臂,食指不輕不重地戳在他的肌肉上?,越戳越起?勁,越笑越放肆:“你怎得如此小心眼,這就記恨上?我了?”
魏遠洲冷著臉不說話,那張俊臉本就跟冰雕似的難以接近,這會兒更加令人望而生畏,然?而宋卿時卻不像曾經那般畏懼他,還能笑眯眯地去?摸他緊抿的唇線。
“你笑一笑嘛,笑一個我就給你。”
宋卿時生出幾分?玩心,戳著他的唇角往上?拉,試圖人為?給他扯出一個微笑來。
變化
指腹下是細膩幹淨的觸感, 溫潤仿佛絲綢般絲滑,帶著些許涼風吹拂過的低溫,冰冰涼涼的甚是舒服。
可惜她的努力作用不大, 隻用力去扯一邊嘴角, 反倒適得其反,在他冷清的表情基礎上,顯得皮笑肉不笑,更為瘮人了。
宋卿時逗一次不?行,逗第二次再?不?行,最後隻能拿條件去誘哄他:“你不?說話?就笑笑而已,嗯?你想要多少我都給你,反正你也不?嫌棄。”
魏遠洲卻像是鐵了心一般不?理人,板著張臉比冬日裏的雪花還要冷上幾分。
走?出一段距離,宋卿時逐漸沒了耐心,精致的眉眼染了些怒氣, 原本上揚的嘴角緩緩拉直了弧度,氣性上湧甩掉他的手?,站在原地?不?動了。
她單手?叉腰, 眉心緊蹙, 怒氣衝衝凝視著他的背影, 因生氣眼瞳透亮,輕柔的嗓音裏夾雜著慍色:“你若是再?生氣,我可就要生氣了。”
魏遠洲的身形微動, 回眸望來?, 寒潭般的眼眸就那麼?靜靜盯著她, 顯得意味深長,令她不?由心中一凜。
少頃, 他麵無表情,卻低聲一笑:“你當我是三歲稚童?嚇唬嚇唬就能聽話??”
“那你當我好欺負啊,你要我就得給?”思及此,宋卿時的底氣更足了些,抬起下?巴蠻橫十足地?瞪他一眼,一臉傲嬌道?:“你哄不?哄我的?”
魏遠洲被她幼稚的行為弄得哭笑不?得,眼波閃了閃,伸手?去夠她的手?腕,卻被一巴掌拍開。
“這會兒不?嫌丟人了?”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她身後憋笑的眾人。
宋卿時的眼珠子左右轉動著,瞧瞧魏遠洲,又瞧瞧身後的綠荷等?人,紅撲撲的小臉閃過一絲不?自在,但是梗著脖子就是不?服軟,抿著唇道?:“都是自己人,算不?得丟人。”
“說來?說去,你不?就是不?想哄我嗎?”因著心中那股莫名被旁人圍觀小夫妻吵架的羞澀,宋卿時有些語無倫次起來?,頗顯得幾分無理取鬧。
可偏偏她語調可愛柔軟,長相又極美,叫人除了掏心窩子去疼愛她,想不?出第二個解決方法來?。
魏遠洲默默歎了口氣,提步走?到她身側,無聲朝她伸出一隻手?來?,白淨修長,好看?得緊。
眼見他低頭示好,宋卿時不?可避免地?溢出了得逞的壞笑,笑過之後卻又覺得這笑不?合時宜,暴露了她本就沒生氣,故意而為之的小心思。
少頃,壓製地?抿了抿唇,收斂起笑意。
遂手?指蜷縮,往上一放。
下?一秒,一股強勢的力道?把她整個人帶動往前撲去,鼻尖輕輕撞上他堅硬的胸膛,腰後一隻鐵臂緊緊環住她,手?指又被他捉住,動彈不?了分毫。
魏遠洲垂首斂眸,居高臨下?凝著她:“幾個窗花而已,還能鬧出一番戲來?,我的夫人啊,該拿你如何是好?”
他說完這話?,眼底流露出幾分幽怨,似是在埋怨她連幾個窗花都不?願給他。
宋卿時掙了幾下?,發現完全?無法從他的桎梏重掙脫,隻能無可奈何長歎一聲:“不?是不?給你,而是我做的窗花真的很醜,拿不?出手?的。”
“我就稀罕你做的,不?行嗎?”魏遠洲無可奈何,意思表達得極為直白,旁的再?好再?精美又如何,他隻想要她做的。
正當他們還在爭辯之際,一道?不?同於平素綠荷提醒她時的低咳聲響起。
二人同時轉頭看?去,隻見謝氏站在不?遠處的遊廊拐角,身後還跟著一眾貴賓和仆婦,大多都是長輩的年紀。
一雙雙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望過來?,吃瓜似的盯著相擁的二人。
“這是?”謝氏率先開了口。
宋卿時倏然瞪大了眼睛,不?安的神情略顯慌亂,實在沒想到會有如此尷尬的局麵出現,驀然被撞破光天化?日之下?摟摟抱抱,讓她有些不?知該如何反應。
愣怔兩秒過後,使出渾身力氣一把推開男人,分明早已手?足無措,卻仍然要強裝鎮定?,規規矩矩朝著那邊施了個禮。
低頭的時候,宋卿時忍不?住覷向魏遠洲,發現他卻是一臉淡定?,全?然沒有被撞破的慌亂,反而悄悄給了她一個饒有興味的表情。
隨即,她便聽到他臉不?紅心不?跳地?扯了個謊:“兒子突然眼前一陣暈眩,多虧遇到了卿時,這才能安穩歸府。”
一句話?把她撇得幹幹淨淨,順帶還感謝若不?是遇到了她,他可能就得暈倒在大街上了。
或許是為了符合自己的話?中意思,被宋卿時推開之際他還裝作腳步不?穩,踉蹌了兩下?。
一套流程下?來?,沒人會懷疑其中的真實性。
落後謝氏一步的貴婦乃是謝氏從前的閨中密友,笑著配合給了個台階:“容之勞累公務,趁著這幾日年節休沐,可得好好休息休息,別?熬壞了自個兒的身體。”
謝氏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像是看?破了一切,卻裝作不?知,還吩咐丫鬟讓廚房未來?幾日定?時送碗補湯去竹軒堂。
雙方客套兩句,小夫妻便退到一旁,給對方讓路。
不?久,魏遠洲提醒:“人已經走?了。”
宋卿時這才將埋著的腦袋抬起來?,下?意識往謝氏等?人離開的方位掃去一眼,果真如魏遠洲所言,人早就走?遠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經過方才這一遭,原地?是待不?得了,宋卿時抬腳便想疾步離開,耳畔卻傳來?一道?噙著笑意的嗓音:“為夫頭暈,得夫人幫忙扶著。”
宋卿時權當沒聽見,繼續往前走?了幾步。
“母親轉頭看?過來?了。”魏遠洲輕笑道?。
宋卿時不?得不?停下?腳步。
雖然明知他在裝,但是就怕那個萬一,轉過身子,目光幽幽瞪他一眼,走?過去雙手?扶住他的胳膊,皮笑肉不?笑道?:“你最好有事。”
“夫人可別?咒我。”他湊到她耳邊,笑得邪肆又討打。
魏遠洲長相天生冷淡,性格也冷雋得很,整個人便顯得素來?端莊穩重,此刻眉眼間卻摻了點吊兒郎當,閑散鬆垮的姿態給他添了些生活氣息。
唯一相同的地?方便是,仍舊好看?得出奇。
宋卿時反唇相譏:“撒謊不?眨眼,看?來?是慣犯。”
他並未如她所料,接著話?頭說下?去,反而耍起賴來?:“夫人說什麼?,便是什麼?。”
男人的重量不?輕,半邊身子靠著她令人頗感壓迫,他的墨發輕掃,致使眼前視線受阻,宋卿時不?適地?瞪他一眼:“你很重,別?真的壓著我。”
“嗯哼。”魏遠洲置若罔聞,偏要將身子再?往她那邊壓去幾分。
宋卿時咬牙,承受不?住不?由彎了彎膝蓋,罵人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出口。
下?一秒,他閑置的手?便拂上她的腰身,從她腰後穿過,整個人便騰空而起,落入他的懷抱。
宋卿時氣惱,明明不?久前才被婆母撞見,這會兒他竟又越界,還真是不?長教?訓,若是再?被人撞見,看?他又拿什麼?理由來?圓。
莫名的,她覺得這樣?的場景極為熟悉,之前似乎也有過……
不?過她此刻也顧不?得去回想了,胸脯微微起伏,顫聲道?:“你你你……”
未等?她說下?去,他就已拿她方才說的話?來?堵她的嘴:“都是自己人。”
宋卿時噎住,抬眼一看?,上麵的牌匾赫然寫著竹軒堂三個字。
她登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地?盤,他樂意為所欲為。
好好好,他總有他的一套理由讓她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所幸,他僅是抱著她進了內室,將她放在暖榻上便起身在對麵的位置落座,然後自顧自倒了杯熱水,水汽蒸騰,氤氳了他俊朗的麵容。
宋卿時回想方才,氣息不?穩,端坐了好一陣,平複帶怒的情緒。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偏生最重規矩的人,一而再?再?而□□其道?而行之。
少頃,宋卿時猛地?擰過頭,指甲扣住袖口,嗓音沉悶說:“你變了。”
魏遠洲聞言,一臉懶散地?微眯著眼,戲謔的目光正對上了她的眼睛,笑了笑反問:“哪兒變了?”
他用手?背撐著臉,漫不?經心的表情閑散至極,看?起來?無波無瀾,似是對此不?以為意。
宋卿時抿了抿唇,細數起他的變化?來?:“你從前可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抱我,也不?會在馬車上就公然親我,也不?會笑得這麼?……”
她頓了一下?,突然間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說的這些似乎都很難以啟齒。
總的來?說,他比之前要更為大膽,以及不?要臉。
魏遠洲手?指輕點桌麵,盯著她問她的欲言又止:“笑得如何?”
宋卿時在他的注視下?憋了半天,吐出兩個字:“……難看?。”
霎那間,某人的笑僵在了臉上。
眼見他的表情真的越變越難看?,宋卿時視線凝滯,支支吾吾找補道?:“也不?是難看?,就是、就是……”
就是兩個字卡了半天,她也想不?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來?描述他大多數時候的狀態,不?過魏遠洲也沒想多為難她,而是換了個話?題:
“那這些變化?,好是不?好?”
宋卿時沉吟一會兒,點了點頭。
“你不?喜歡我的改變?”礙於她的話?,魏遠洲暫且收斂起笑容,神情盡量維持往日的淡然,目光帶了些探究的意味。
宋卿時搖了搖頭,遂又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魏遠洲不?解,輕輕從喉間溢出一聲:“嗯?”
半響,她眼睫垂落,視線落在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上,思緒隨著他指尖輕點而上下?起伏,不?受控製地?憶起方才,他溫熱的懷抱摟著她,抱她入室的畫麵。
她臉頰微燙,抿唇緩了緩,忽地?明白了過來?。
愛與不?愛,很明顯。
從前,他是個連她額間沾了雨水都不?知道?幫忙擦拭的二愣子,如今的改變,應當全?數是為了她。
意識到這點,宋卿時忍不?住抬眸,仔細看?他冷峻肅然的麵龐。
從濃黑的眉、狹長黑眸、高挺的瓊鼻再?到微抿的薄唇,麵前這張太過年輕的麵龐逐漸與記憶裏的那張臉重合,卻又不?甚相同。
變了,的確是變了。
他看?她的眼神,終究是變了。
宋卿時咬著嘴唇,白皙的臉上掛起兩朵紅暈,輕聲回答:“我喜歡你多笑笑。”
魏遠洲身形一頓,指尖停留在桌麵,定?定?望著她。
“你的變化?很好,我沒有不?喜歡。”她嗓音含笑,眸色裏盡是嬌羞與溫柔。
“我也喜歡你抱我,親我,隻是要分場合……”似是覺得這樣?的話?太過曖昧,她害羞地?垂下?了腦袋,聲音也越來?越低:“當然,如果真是情難自禁,也不?是、也不?是不?行。”
剛說完,魏遠洲不?知何時站到了跟前,氣息近在咫尺。
他沒說話?,低頭吻了下?來?,窗外雪花飄落,一陣風吹過,灑落幾粒在發絲上,盛了滿腔柔情清冽,仿佛要將他的情感全?部傳遞給她,用行動來?表達他的心意。
她的嘴唇與他輕輕交合,緩緩閉上眼的那一刻,周圍的世界似乎都褪去了色彩,隻剩下?他們之間的溫暖和親密。
一切似乎盡在不?言中。
他的唇很熾熱,輾轉間似要融化?了彼此的柔軟,一波又一波酥麻蔓延開來?,她忍不?住攀附上他的手?臂,往他的方向迎了迎。
伴隨著一聲輕笑,他將身子俯低一些,脖子後的手?掌緩緩收緊,唇上那道?觸感更重更狠,多了幾分橫衝直撞的魯莽,深入交纏,含住丁香,似要將她整個人給吞掉。
心,快了好幾拍。
能夠切切實實感受到呼吸紊亂,波瀾四起,鼻尖縈繞著清爽的鬆木香味,伴隨著點點酒香味,鼓鼓湧動進她的心裏一般,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宋卿時眼眶微闊,睫毛簌簌顫動,入目的是他動容的神情,恍惚間,大腦瞬間變得一片空白,不?管不?顧隻想盡情回應他。
她主動將唇張得更大,配合著他的動作交纏,他的氣息越發濃重了,吻也越來?越深入,原本老?實護著她脖頸的手?也躁動起來?。
身體的摩擦越發敏感,大白天的,宋卿時多少還是有些羞躁,順著他的手?臂摸索,最後在胸脯的位置摁住了那隻亂動的手?。
“杳杳,我情難自禁。”他的喉結凸起上下?滑動兩下?。
兩廂對視,宋卿時沒忍住咽了咽口水,心中其實也有些想要,但也有顧慮,於是悄悄掀眼便往他身後的方向瞥去一眼,珠簾隔絕,看?不?清外麵的人影。
糾結之下?,她揪著他的衣襟,湊在他耳畔小聲道?:“那你去把人支走?。”
話?音剛落,身體瞬間被束縛進一個有力的懷抱,滾燙的呼吸落在她紅潤的臉頰,隻聽他無恥至極道?:“你身邊的綠荷很有眼力見,她知道?該如何做。”
他抱著她往床榻的方向走?去,一邊淺淺吻著她,一邊安撫著她的顧慮,微涼的唇瓣一張一合:“若是實在壓不?住聲音,怕被發現就咬我的手?。”
床帳落下?,也遮不?住裏頭靚麗的風光。
一場深入的探索悄無聲息地?進行,不?願放過每一個角落。
他的手?指敏感而靈活,遊走?於溫暖潮濕的環境,如同一位巧匠的工具,因此魏遠洲進去時,宋卿時並未有太多的不?適和痛感,僅是扯著他的衣襟,溢出一聲低吟來?。
敞亮的光灑進來?,宋卿時能夠清楚地?看?到他的一舉一動,皺起的眉,微勾的唇,鼓起的肌肉,甚而是上上下?下?的胸脯,看?得太認真,以至於不?慎走?了會兒神。
過往做這些事,她從未如此細致觀察過他的表情,原來?他沉醉於情.欲之際,也會像個重色的凡夫俗子一般,為之沉迷。
魏遠洲的雙臂撐在她的身側,黑眸沉沉盯著她,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唇線繃直些許,起伏的幅度更大了些,逼得她低吟聲也更重了幾分。
她猛地?咬緊了唇。
聲音卻根本藏不?住,從唇齒間悄悄蹦出來?,落入魏遠洲的耳朵裏。
“要不?要咬我的手??”他輕笑著,壞心眼地?將手?臂遞到她的唇邊,挑眉道?:“或者你想咬別?的地?方?”
宋卿時才不?想去咬呢,偏了偏視線自我調整了片刻,深吸一口氣,壓製了那抹難耐的感覺。
稍稍動了一下?,身軀動,牽扯出某個部分也動了一下?,四肢貼合得更為緊密了,別?樣?的舒適讓她忽然間就不?敢動了,等?了會兒,才敢用一隻纖細的手?環上他的細腰。
他腰間沒什麼?多餘的肉,皮膚勁瘦緊實,摸上去光滑硬朗,不?像她,用藥膳調養身子以來?身上長了不?少肉,今兒個早上換衣裳時,她捏了捏,已然能捏出一層薄肉。
他們一剛一軟,莫名的曖昧旖旎。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某人自然也沒錯過這一變化?,以往黑夜裏看?得不?準確,現在幾乎是一覽無遺。
“看?來?藥膳起了作用。”魏遠洲扶上她的腰側,虎口摩挲著她腰間的軟肉,白瓷玉一般的肌膚嬌嫩柔軟,輕輕一掐,便是一片紅印子。
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為他用了多大的力道?。
他凝了幾眼,指腹一遍遍拂拭,試圖將那片紅色擦去,可結果顯然是徒勞無功,不?禁嘖了一聲:“夫人是否太過嬌氣了些?”
宋卿時聽著他無端指控的話?,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有樣?學樣?,狠狠掐了一把他腰間的硬皮子,冷哼道?:“夫君是否能別?再?折騰那一處?”
魏遠洲沉吟半響,似在思索。
驀然,他的手?從腰側往上挪動幾分,受益匪淺般俯身咬住她的耳垂,嗓音沉沉:“那折騰折騰別?處?”
宋卿時又氣又羞,他這話?說的仿佛是她不?滿足於此,急不?可耐才給他另外的建議一般,再?配上他的動作,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唇間低低溢出一聲喃喃:“你混蛋你!你別?……”
伴著隱隱的哭腔,她把臉埋進男人的肩頸,手?指緊緊攀附著他的後背,隨著他加快進程,心裏莫名暗暗有一種釋放的愉悅。
快樂稍縱即逝,卻惹得她眼淚汪汪,眉目含緋,額發間全?是不?合季節的細密汗水。
很快,脖頸處傳來?男人極輕的喘息聲,不?知是笑還是爽到了。
而男人糾結爭執許久的窗花,最終也沒要到手?裏。
*
天色逐漸陰鬱,室內的光線晦暗。
桌案前點了兩盞照明的燈彌補光線的不?足,宋卿時正捧著書冊,看?得津津有味。
維持一個姿勢久了,難免酸澀,宋卿時慢悠悠換了個舒適的姿勢,但很快,她就發現了令她不?適的罪魁禍首不?是姿勢,而是……
“你最近吃什麼?了,怎得長這般肥了?”
雪團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鑽進了內室,窩在她的大腿上,安靜舔著爪子上的毛發,若不?是腿上突然多出來?的重量,她或許都沒發現它的存在。
宋卿時略有些嫌棄地?抱起雪團子,沉甸甸的重量讓她差點抱不?動,深吸一口氣,使出渾身解數才成功將其放在桌子上,不?讓它再?有機會趴在她的腿上。
回應她的是幾聲喵叫。
齜牙咧嘴的可愛模樣?,似是在辯解它不?肥。
宋卿時忍不?住揉了揉它的小腦袋,抬頭一看?才發現天氣依舊陰沉,看?不?出現在是何時了。
外頭冷,故而宋卿時看?書前特意屏退了伺候的小丫鬟,讓她們得空偷個閑,這會兒也沒個可以問話?的人。
但是估摸著也差不?多快到了用晚膳的時候。
肚子不?餓,宋卿時便也不?急著傳膳,合上書之後,大咧咧伸了個懶腰,將書重新放回書架上,打算改日得空再?看?。
旋即掉頭抱著雪團子往窗邊走?去,看?著熟悉的位置,腦海裏不?禁飄起剛才的那一幕,抬起手?摸向似乎還殘留著溫熱的嘴唇。
臉龐紅撲撲,坐上暖榻之後,翹起的小腿卻不?由自主一上一下?晃動起來?,彰顯著主人此刻的好心情。
閑下?來?,她忽地?想起了白日裏她攬下?來?的差事,趕忙喚來?綠荷給她重新更衣打扮,急匆匆往梧桐院去了。
換做平日裏,不?過是小住幾日無需大動幹戈,可趕上年節,處處都需要做些改動,比如說要在宴席上加位置,都是些小事卻需要謝氏來?安排。
轉眼間就翻過了一日。
除夕,可以說是一年當中最熱鬧的節日,天蒙蒙亮,宋卿時便輕輕推醒了身側的魏遠洲。
“快些醒,要早些去給老?夫人和母親請安。”
話?畢,她搖響了床邊的金鈴鐺。
不?久,丫鬟們魚貫而入。
魏遠洲緩緩睜眼,沒一會兒眼底便一片清明,看?一眼漆黑窗外,又看?一眼火急火燎爬下?床的自家媳婦,以為她是誤認了時辰,便道?:“時辰還早,可以慢一些。”
聞言,宋卿時遞給他一個你懂什麼?的表情,不?情不?願地?開口解釋:“今兒是除夕,大家肯定?都卯足了勁打扮,怎麼?說我也是新婦,總得好好梳洗打扮一番,不?能落了下?風。”
今日會來?許多客人,主家和旁係的都得來?給老?夫人請安,她雖然是在魏府長大,但是今年算是她以魏家媳的身份,在魏府過的第一個正兒八經的年,總得給旁人留下?一個好印象,不?說豔壓群芳,但至少不?能丟臉。
魏遠洲試圖理解她話?裏意思,但仍然有些不?解,不?以為意道?::“以你的容貌,就算不?認真打扮,也是最好看?的。”
沒人不?喜歡被誇,尤其是魏遠洲還一臉本就如此的真誠神情,宋卿時忍不?住嘴角上揚,麵上卻還是在裝:“哪有,你可別?胡說。”
魏遠洲聽出她語氣裏的得瑟,低頭寵溺一笑,穿上外裳走?過去摸了摸她的發頂,“你慢慢弄,我洗漱完去外麵等?你。”
“好。”
宋卿時笑容柔美,乖乖應下?,然後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忽地?叫住了他:“對了,我順便也給你備了一套,記得換上。”
魏遠洲轉眸望進她飄忽的眼神,忽地?有種不?祥的預感。
*
負責灑掃的仆婦們老?早就起來?忙碌,是以去塵穢,淨庭戶。
古有《夢梁錄》記載:“十二月盡,……換門神,掛鍾馗,釘桃符春牌。”換門神,釘桃符也是不?可或缺的習俗。
容安堂人來?人往的熱鬧非凡,一向冷著臉的魏老?夫人在除夕這樣?喜慶的節日,也難得掛起笑容,瞧著和善不?少。
李清歌行完禮起身,剛想找座位坐下?,轉身就瞧見了迎麵朝她走?來?的宋卿時。
她今日也穿了一身喜慶的紅衣,下?罩掐腰翠綠散花裙,烏黑的秀發一絡絡盤成發髻,繁瑣的玉釵和金步搖點綴其間,長長的珠飾顫顫垂下?,蓮步輕移間搖曳生姿,耀目的紅玉鐲在纖細腕間流動著光澤。
本就出眾至極的樣?貌為其衣著添光增彩,攝人心目的明豔,萬種風情飄然而生。
在一眾紅衣間,她儼然是那個最出彩的,誰跟她比,都要遜色不?少。
美人身邊從不?缺俊才,從不?穿紅衣的魏遠洲今兒破天荒地?穿了件豔麗的暗紅色長袍,與宋卿時身上穿的那件款式相呼應,也不?知宋卿時是如何說動他的。
興許是難得穿次紅色,他整個人有些不?自在,眉頭微鎖,透著一股棱角分明的冷峻,紅色大多數情況下?並不?太適合男子,然而在他那張臉的襯托下?並不?顯豔俗,一舉手?,一投足,無一不?在彰顯著高貴與雅致。
魏遠洲上次穿紅色這等?豔色還是在大婚之時,可今日這件相比婚服,又有了些不?同的韻味。
同樣?都是紅色,李清歌不?禁瞥了眼自家丈夫,不?動聲色地?翻了個白眼,還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般配的人兒走?到哪兒都能引來?一眾誇讚,就連魏老?夫人對著夫妻二人也誇了句:“喜慶。”
得到許多馬屁的宋卿時心滿意足地?落座,臉上的神情仿佛被春風拂過,得意非常。
她正品著熱乎乎的茶,眼前忽地?走?過一個俊美少年郎,鮮活熱烈的生命力勾得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看?著看?著,她發現少年的容貌隱約還有幾分魏遠洲的影子。
仔細回想了片刻,卻沒有將少年的身份與誰對應上,應當隻是旁係的孩子。
“長得還挺俊的。”她心想。
可她的呢喃聲,卻被身邊人聽了去。
“好看??”魏遠洲語氣平平,聽不?出什麼?情緒,可那雙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著她,似要將她看?出個骷髏來?。
宋卿時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竟是直勾勾盯著那少年郎看?了許久,難怪會被魏遠洲注意到。
狐疑瞄一眼魏遠洲板正的神情,故意道?:“長得確實挺俊朗的,一看?就很招小姑娘喜歡。”
停頓一下?,她又補充道?:“若我再?年輕個幾歲,也中意這一款。”
魏遠洲抿唇,不?接話?了。
但其實擁有了長安城無數閨閣少女的夢中情郎,哪裏還會輕易看?上別?人?宋卿時就是故意說出來?讓他醋一醋的。
魏遠洲緘默半響,忽然皺起眉頭,正兒八經問道?:“所以你覺得我跟他誰更好看??”
宋卿時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眨了眨眼,擰著眉佯裝認真思索了一會兒,忽然淡笑道?:“這重要嗎?”
魏遠洲眼底閃過一點銳利的寒光,然後落下?一句隻有他們二人才能聽懂的話?:“夫人別?忘了答應過我什麼?。”
“你好看?,當然是你好看?!”宋卿時臉色一變。
可這時,魏遠洲已然移開視線。
顯然,她的找補晚了。
在容安堂坐了沒多久,前院傳話?說宮裏的太監來?了,說是陛下?傳喚魏遠洲。
魏遠洲沒多做停留,隻對宋卿時低聲囑咐道?:“等?我回來?。”
望著他大步離開的背影,宋卿時寧願沒聽懂他話?裏的暗示,也寧願她沒拿自己去誘惑於他……
*
行人熙熙攘攘,皆衣飾華麗,映襯著一個個洋溢的笑臉,偶有鞭炮聲此起彼伏。
魏府大門外,一個身穿棕色布衣,麵相討喜的小廝站在角門旁,滿臉急切的轉來?轉去,也不?知站了多久,嘴裏還不?斷小聲嘀咕著什麼?。
看?門的護院見狀,眼珠子一轉,堆起滿臉笑意,殷勤道?:“哎喲,張武哥,要不?要小的給您搬個腳凳來?,坐著等?也比幹站著強啊,腿酸了吧?天大的事,哪有身子骨重要啊。”
思緒被打斷,張武斜眼瞪了他一眼,怒罵道?:“沒眼力見的小崽子滾一邊去,別?煩你爺爺我。”
護院訕訕一笑,忙站的遠了點,心知自己觸了張武黴頭,也不?知後院發生了甚事,竟然讓平日逢人三分笑的人都沒了耐心。
正當張武想吩咐人牽馬,自己親自前去尋人時,就聽見一陣馬蹄聲響起,前方轉角處也露出一抹熟悉的玄色。
張武當即苦了臉,淚流了滿麵,一個快步,就撲到了來?人剛下?馬的腿邊,嘴上還大喊道?:“我的爺,你可算回來?了。”
魏遠洲早間給魏老?夫人請過安後,便被聖上傳進宮過節,得到消息後便馬不?停蹄趕了回來?,此時手?持馬鞭滿臉陰沉,一副活閻王的模樣?,冷聲道?:“傷勢可嚴重?”
張武不?知道?他問的是誰,愣了一下?,隻連忙道?:“爺自己進去看?看?吧。”
魏遠洲聞言,臉色更沉幾分,越過張武,大步朝著府裏走?。
出事
女眷們?從容安堂出來, 就留在花廳的暖房裏喝茶聊天,三位長輩夫人坐在上頭?說話,少夫人們?陪坐左右, 有孩子的則帶在身邊, 年紀小的就抱在懷裏,輪流逗弄著他們?玩。
幾個年紀大的孩子在花廳外玩耍,有專門的嬤嬤照看著。
廳內廳外歡笑聲不斷。
一輪話題結束,夏氏止住了笑,打眼瞧見了底下唯二的姑娘家,心思微動,故歪了下?頭?對三夫人說:“今年翻過去,也該給舒禾和金禾兩姐妹說親了吧?”
眾人聞言下?意識朝著那對雙生子看去,二人規規矩矩坐著,長相打扮幾乎一模一樣,可神?情卻大不相同。
哪怕同穿同色係的紅色, 姐姐明顯端莊大氣,妹妹則活潑跳躍一些,一看便是個坐不住的性子, 事實?也是如此, 妹妹舒禾性格開朗, 更討人歡喜。
魏舒禾和魏金禾是三房姨娘的女兒,十四?歲正是花一般的年紀,明年及笄前?定下?婚事, 再過一兩年就得嫁人了, 按規矩其?婚事確實?需得由三房夫人來著手操辦。
三夫人何氏麵相和藹, 平素不愛出門,性子也柔和不愛爭搶, 語調平和回道:“等過完年再另說吧。”
她語調不高,聽著似乎對此興致不大,給人一種她對此並不上心的感覺,作為正房太太,哪怕對庶女再不喜,在外人麵前?都需得裝出和睦的樣子,免得落一個不容人的壞名聲。
如此正大光明露出不和之意,實?在是有違三夫人一直以?來的作風。
但是在座的對其?中的內情都略知一二,三夫人不願意再操心姐妹花的婚事也是情有可原。
“金禾你作為姐姐,經過那件事的教訓可得懂事些了,別再認識些不三不四?的朋友給魏家蒙羞。”夏氏看了一眼罪魁禍首,夾.槍帶棍諷刺了兩句。
魏金禾原本就憔悴的臉色,被夏氏這?麼一說,更是肉眼可見的白了白,手裏的帕子也握得更緊了些,就連眼眶都紅潤了。
宋卿時安安靜靜聽著上麵的人說話,捧著茶盞時不時抿上一口,跟前?不遠處是燒得紅彤彤的炭火盆,暖和愜意至極。
聽到此處,不由得暗自給魏金禾遞去一個同情的眼神?。
魏金禾與前?世的她處境相似,均是因為一個男人差點毀了後半輩子,隻不過她是被陷害,而魏舒禾則是自己願意。
無非就是話本裏寒酸書?生和官家小姐的故事,陳詞濫調,無甚可說。
官家小姐到了情竇初開的年齡,難免會抵受不住誘惑,再加上長相清秀的書?生幾句酸詩和情話,便讓未經人事的官家小姐想?入非非,激發了其?追求美好愛情的向?往。
但所幸,魏金禾的腦子還算清醒,發乎情,止乎禮,從未有過越界荒唐,維持住了底線。
可說清醒卻又不清醒,為了個窮書?生公然拒絕了工部侍郎的次子,由此二人的關係暴露,鬧得人盡皆知,壞了自個兒名聲。
三夫人得知後,快刀斬亂麻勒令其?斷了聯係,魏金禾嘴上答應的好好的,偏偏又糊塗了一回,借著約見姐妹的由頭?,私下?又與其?見了一麵,被抓現?行後還嘴硬不服軟,說是願意嫁給那一窮二白的書?生,陪著其?考取功名。
魏金禾糊塗,願意嫁過去吃苦,三夫人可不糊塗,直接關了她的禁閉,直到今個兒除夕才放出來,而那名書?生,據說早就打發了銀子讓其?回老家備考了。
或許就是因為知道愛情幻滅成了一場空,魏金禾才如此憔悴,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和她旁邊的妹妹舒禾形成鮮明對比。
愛屋及烏,自然也就會遷怒,姐妹一體,姐姐不爭氣,妹妹也會被波及,魏舒禾從之前?被放養的狀態到現?在做什麼都拘束著,連同婚事也一並被影響。
不過看魏舒禾那個沒心沒肺的灑脫性子,怕是未來有沒有婆家,或是婆家是誰,於她而言並不重要。
宋卿時的視線又轉向?了魏金禾,她低垂著頭?一言不發,似是對夏氏的喋喋不休照單全收。
她不由想?到若是這?輩子魏遠洲沒重生,她自己能否成功破局,會不會重蹈上輩子的覆轍,那時的她與現?在的魏舒禾的處境又有何異?
任何人都可以?毫不避諱地當麵嘲諷於她,詆毀貶低,以?訛傳訛,以?此為樂,髒水潑了一盆又一盆的人不在少數。
肩膀忽地被人從後麵拍了拍,宋卿時回過神?,轉過頭?便瞧見綠荷略帶擔憂的神?情,似是有話要說。
宋卿時緩了緩情緒,用眼神?詢問:“怎麼了?”
隨後,她聽到綠荷刻意壓低的嗓音:“雪團子不見了,找遍了整個竹軒堂都沒有。”
宋卿時驚得手中的茶盞一晃,險些灑些茶水出來,不見了?怎麼會?她特意囑咐過將雪團子關進?籠子……
此時糾結雪團子怎麼失蹤的實?在無關緊要,更重要的是把雪團子找回來,今日花廳內都是貴客,並非所有人都愛貓,若不小心衝撞了其?中一位,便會招來無端的麻煩。
宋卿時側過身子麵朝綠荷,低聲問:“派人去別處尋了嗎?”
綠荷搖了搖頭?。
隻是在除夕夜這?樣的日子,並不適合大動幹戈去找一隻貓,太不合適宜,也容易壞了眾人的興致。
宋卿時思索片刻,隻能自我寬慰道:“興許是跑到某處暖和的角落躲著了,再仔細找找。”
雪團子天性頑劣卻懶散,偶爾會故意藏起來讓丫鬟們?去尋,但是絕不會出竹軒堂的地界,外頭?冷它不會跑遠受那個苦累。
思及此,宋卿時越想?越覺得是它故意藏起來了,安下?心正準備坐正身子時,此時卻注意到,花廳裏聊的熱火朝天,花廳外那幾個孩子竟是不見了身影。
望了會兒空蕩蕩的庭院,宋卿時總覺得心裏不太踏實?,猶豫再三,還是以?身體不適想?要出去吹吹風為由,從座位上離席。
“弟妹且慢,我也去散散步。”
王舒冉扶著肚子提步追上來,五個月的身孕已然顯懷,四?肢纖細,唯有肚皮圓滾滾的,透著幾分?充滿福氣的喜態。
她身子重了,行走的速度便也跟著慢下?來,宋卿時隻好放輕腳步,與她並肩而行。
“炭火烤著暖和是暖和,就是時間久了,總覺得胸悶氣短,憋得我實?在是想?吐,我正想?說出來走走,弟妹就先開口了,倒是與我心意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