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裏所有的措辭反駁,在對上他冷漠的眼神時,都瞬間變得蒼白而無力,像是一下子墜入了漆黑的深海,令人窒息的海水從四麵八方將她裹挾,對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恍若大夢初醒,她想挽留什麼呢?

什麼都挽留不了。

換做是她站在他的角度,也會覺得無語至極,明明是她跟他說要個孩子,背後卻偷偷服用避孕湯藥,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實為小人之舉。

此事,想必已經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而事實也是如此,他憤怒地直接摔門而去。

沒有喧囂,沒有打罵。

可分明,有什麼東西在消逝著。

她寧願被魏遠洲痛罵一頓,也不願就那麼風輕雲淡的結束,魏遠洲不愛她的事實卻那樣直白地擺在她的麵前。

她終究還是辜負了魏伯伯的一番好心,搞砸了所有。

宋卿時將胳膊枕在額頭上,繃緊了牙關,深陷的眼窩裏劃過一顆又一顆亮晶晶的水珠。

心裏難過,躺著也不得勁。

暑氣一波又一波灑在臉上,熱得她額頭上很快就冒出了一層薄汗。

她最是畏熱,一旦進了頂熱的夏日,女婢都會提前供幾座冰鑒在屋內,今日不知是何原因,竟忘了此事,屋內溫度高得實屬過分。

刺眼的光芒射進眼裏,晃得她拿手背遮了遮,緩緩睜眼,入目卻是一片極其陌生的景象。

簡陋破敗的木梁上蛛網密布,餘光裏還有一尊陰森恐怖的佛像,光禿禿的木頭桌子上象征性擺了幾個空碟子,積滿了灰塵汙垢,看起來像是一座被廢棄了的佛廟。

氛圍極度詭異。

宋卿時猛然驚醒了片刻,一臉迷茫地環顧著四周。

她這是在哪兒?

宋卿時撐地想站起來,手掌下的觸感卻出奇刺撓的粗糙,低頭看去,這才發覺自己躺的地方竟是一片潮濕的稻草堆。

而她,不僅換了身下地農婦才會穿的粗布麻衣,還虛虛蓋了件男人款式的破布襖子,不知道多久沒洗了,散發出一股子淡淡的餿味和黴臭味。

而在她的不遠處,幾塊石頭圍了個小火堆,一個缺了半個角的髒碗裏不知道正在煮著什麼東西,咕嚕咕嚕冒著泡,水分都快熬幹了。

宋卿時握了下拳,僵著身坐在原地,一股不好的念頭浮現在腦海中。

她,她這莫不是……被綁架了?

誰這麼大的膽子,竟敢私闖首輔府?還擄走了她?

為了不引起婆母的懷疑,魏遠洲昨夜是歇在隔壁屋子裏的,歹徒總不能越過他,悄無聲息地帶走她吧?而且,綁她做什麼呢?討要贖金還是報仇泄恨?

隻不過當下沒時間讓她思索清楚這些疑慮,更為要緊的,是趁著四下無人,先逃出去再說。

或許是久睡的緣故,腦袋突然襲來一陣暈眩。

宋卿時起身的動作踉蹌了一下,喉嚨幹澀的不適感也愈發明顯,就像是得了風寒的症狀。

沒等她走出去幾步,破廟裏那扇擋不住風的木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打開,讓她渾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不會這麼慘吧?剛想跑路就被抓了?

宋卿時掉頭就想跑,可還沒等她邁出一步,就聽到背後傳來一道聲調上揚的笑聲,“時娘,你醒了?”

隻見一個男人大跨步邁過高高的門檻,儼然已經看到了她,隻是他並沒有繼續邁步向前,而是低頭自顧自整理著衣服上粘附的水珠和幹涸了大半的濕泥巴,似乎根本就不怕她趁機跑了。

時娘?宋卿時心中大駭,歹徒為何會對她用如此親密的稱呼?

太多的疑惑還未來得及思索明白,就聽對方繼續道:“嘖,昨晚下了好大的雨,山路又濕又滑,我為了給你采藥,摔了一跤,還弄了一身泥巴。”

鄭商然一邊用力抖了抖手裏的一大把不知名藥草,一邊朝著快熄滅了的火堆旁走去,抬眸見她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咧起嘴,忙招呼她坐到自己身邊來,甚至還想走過來拉她的手。

“過來坐啊,愣著幹嘛?”

宋卿時瞥見他伸過來的手,嚇得瞳孔驟縮,慌慌張張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動作之大盡顯反感,惹得鄭商然眸中滑過一抹狠鷙,皮笑肉不笑地吐出兩個字:“怕我?”

宋卿時猛地搖了搖頭。

“先過來坐吧。”鄭商然重複了一遍。

宋卿時努力克製著翻湧的緊張害怕,迫使自己快速冷靜下來,依照他的話在火坑邊坐下,隻不過挑了個離他最遠的位置。

她乖乖聽了話,鄭商然的神情才緩和了下來,唇角揚起一抹笑意,想起剛才在門口撞見她的那一幕,試探問道:“你什麼時候醒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