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糧收錢的總指揮是孫書記,為了鼓舞士氣,他還主動要求承包普竹鎮所在地的普竹村。誰都知道普竹村是個刺頭,鎮子周圍的人刁鑽鬼怪應對辦法多,提起這個村人人頭疼,孫書記主動承包這個村,其他人就不好挑肥揀瘦了。
今年又是個不好的年成,先是幹旱後是冷雨霜凍,莊稼十有五成不行,收糧收錢的任務更加艱難。孫書記雖然帶頭承包了普竹村,但他急得一夜睡不好覺,往年收糧遇到最刁橫的人家,鎮裏就讓派出所協助。也是奇怪,任你最刁橫的人家,隻要派出所的人出現,幾乎都能鎮住。對於一般的刁橫,羅銘讓聯防隊的穿上以假亂真的警服就行了。遇到最刁橫的,羅銘帶上正式警員、穿戴整齊,腰別手槍、手捏警棍、黑風喪臉一站,那氣勢真鎮得住人。事實上,警察很少有動手的時候,就像春節貼年畫,門神一貼,啥怪都鎮住了。中國人自古懼怕神力,警察就是神力之一種。
孫書記關在屋裏三天,遲遲沒動手征糧收錢,他下決心不用派出所,沒有王屠戶,照常不吃帶毛豬。他要自己想辦法把那些釘子戶、頑固戶、刁橫戶拿下擺平。他叫了普竹村村長來,兩人關在屋裏,一家一家排隊,一戶一戶研究,把重點攻堅人家排出,一戶一策地穩妥完成任務。
這下真正急的是羅銘,當鎮上開會研究收糧收款任務而沒通知派出所時,羅銘就感到了巨大的壓力。你派出所牛什麼?你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在人家的領導下工作,盡管派出所受公安局直接領導,可離開當地政府支持,你寸步難行,更何況經費上還要靠鎮裏支持呢。現在好了,你自己去搞吧,離開你人家也照常工作。羅銘望著開會的人吵吵嚷嚷地從門口經過,心裏感到莫名的失落和孤獨,那種失落真像是被人遺棄的孩子。
羅銘眼巴巴地希望有人來叫他,他把警服穿得板板紮紮的,手槍別在腰上,警棍充好電放在辦公桌上,一副隨時待命的樣子。等了一天不見動靜,等了兩天也不見動靜,他內心越來越焦慮,看見有人從門口過,趕緊站出來希望是人家來叫他,可哪次都是失望。失望使他焦慮、煩躁、懊惱。這人也真怪,過去鎮裏叫派出所去幹非業務之外的事,他內心是很反感的,這像啥嘛,咋能隨便動用警力來對付老百姓。可他現在巴不得馬上有人來通知他,那樣心裏就平穩、踏實了。
憋到三天頭上,羅銘憋不住了。他想隻有委屈自己去找孫書記了。想到要見孫書記,他還真是發怵,這不僅是委屈,還有許多莫名的原因,他想我是堂堂的派出所長,不是你孫書記圈養的狗,叫我咬誰就咬誰。你要拆房子搞形象工程你自己搞,動不動就叫警察,這是啥道理?更況且十次叫十次去,一次沒去你就擺臉子拿架子。這次沒去也是各有各的難處,自己肚子疼自己知道,你就不能諒解麼?但自己又得去,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這滋味好受麼?不好受也得受,為了派出所的利益,隻得這樣了。
果然,羅銘第一次去就吃了閉門羹,孫書記也不讓座也不泡茶,冷冷地說羅大所長有啥事嗬,電話上講一聲就行了嘛,咋敢勞駕你上門。羅銘忍著說聽說鎮上要組織征糧收錢,我來請求任務。孫書記冷冷地說你這是太抬舉我了,鎮上有任務咋敢派你呢?你不屬鎮上管,又不拿鎮上的錢又不吃鎮上的糧,過去叫你都是違規的喲。再說,你一旦犯病,出了人命我可負不了責。孫書記的話把羅銘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羅銘終究克製住自己,誠懇地說如果我有錯,書記可以批評我教育我,但鎮裏的事就是派出所的事,請書記給派出所派任務吧。孫書記說不敢當不敢當,你有事辦事去吧,我要開會去。說著把一杯剩茶狠狠潑在門口,羅銘羞愧萬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