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確實說過毛是他從前的學生,因為說得不是時候,難免讓被說的人反感。要是退回到二十多年前,聽這話的人就又是另一種感覺了。一九二〇年七月九日,二十七歲的毛澤東曾給胡適寫過一信:
適之先生:
在滬上一信,達到了嗎?我前天返湘。湘自張去,氣象一新,教育界頗有蓬勃之象,將來湖南有多點須借重先生,俟時機到,當詳細奉商,暫不多贅。
此頌
教安
此信見於《毛澤東早期文稿》(第四九四頁)。當時不回信的恐怕是胡適之了,我沒有查胡適的日記,不知他是否收到此信。從毛的信中看,他已不是第一次給胡適寫信了,青年毛澤東對胡適的崇拜也是有據可查的。一九二〇年毛澤東在給周世釗的一封信中,曾表示過他暫不想出國,而在國內研究,他在信中說:“我曾以此間過胡適之和黎邵西兩位,他們都以我的意見為然,胡適之並且作過一篇《非留學篇》。”(《毛澤東早期文稿》,第四七四頁)。在同一封信中還說:“我想我們在長沙要創造一種新的生活,可以邀合同誌,租一所房子,辦一個自修大學(這個名字是胡適之先生造的)。”在《西行漫記》中,他也對斯諾說過:“那時候,我也遇見了胡適,我去拜訪他,想爭取他支持湖南學生的鬥爭。”(該書第一三〇頁)
二十年代初,毛澤東在長沙計劃創辦文化書社的兩份文件中,都把《胡適嚐試集》《胡適短篇小說》《胡適中國哲學史大綱》作為最重要的著作來介紹(同上第五三七、五四一、五四二頁),可見胡適在毛澤東心中的位置,人世滄桑,今非昔比,四十年代中期,毛澤東已非當年,而胡適之依然是一介書生。
公平地說,胡適說毛澤東是他的學生,此話並不過分,因為他們確實在過同一學校,毛還對斯諾說:“我參加了哲學會和新聞學會,為的是能夠在北大旁聽。”(《西行漫記》,第一二七頁)而毛也確實向胡適請教過。唐德剛也說過,胡適告訴過他:“共產黨裏的白話文寫得最好的還是毛澤東!”不過唐德剛調侃道:“毛澤東寫得最好的原因是‘我的學生毛澤東’沒有完全遵從他‘老師’指導的緣故。”(《胡適口述自傳》,第二〇二頁)。周策縱還說過毛澤東的《沁園春·雪》也是受胡適的《沁園春·新俄萬歲》影響而作的(《胡適雜憶》,第二八一頁)。毛澤東一生與胡適有過諸多關係,無論是崇拜還是厭惡,胡適在他心中是抹不掉的。“在那些來閱覽的人當中,我認出了一些有名的新文化運動頭麵人物的名字,如傅斯年、羅家倫等等,我對他們極有興趣。我打算去和他們攀談政治和文化問題,可是他們都是些大忙人,沒有時間聽一個圖書館助理員說南方話。”(《西行漫記》,第一二七頁)胡適肯定也在這些人中,這種印象幾乎影響了毛澤東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