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他這一行,危險隨時都在,賭命和博運,他已經習慣了。
“那你覺得是福還是禍呢?”朱棣的聲音依然冷冷的不帶一點感情色彩,但空氣沉重得似凝固了一般,凜冽的殺氣壓抑得人喘不過氣。
“草民愚鈍,不敢揣測皇上的心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個――草民,不敢想像。”他學著看過的幾部有限的電影裏的語氣說話,後麵卻無法連接下句,說得不倫不類。他感覺這話酸得自己的牙齒都要掉了,隻怕就算有命出去,估計也沒有牙齒再吃棒子麵了。不過他說得鎮定,朱棣卻也沒有發作,雖然沒說什麼話,但高闖敏銳地感覺到緊繃的空氣鬆馳了些。
鄭和在一邊舒了一口氣,心中暗讚高闖說得好。他太了解皇上了,皇上雖然登了大寶,如今天下也安定了下來,可是皇上對自己得位的不正統一直耿耿於懷、不能釋然,心裏矛盾之極。而高闖這幾句話雖然沒有歌功頌德,卻正說到坎上,皇上聽了必定是高興的,偷眼一看,果然見皇上麵色平和不少。
“朕隻殺該殺之人,你夜闖皇宮,倒給朕說說是為了什麼?”
“因為草民無知才犯下滔天大罪,請皇上慢慢聽我說,饒恕我無心之過。”高闖表麵恭敬地說,頭垂得很低。他倒不是有多麼尊敬朱棣,隻是怕被人看出他說話的態度不夠真誠。一個人撒謊的時候眼神會泄露秘密,眼睛向上看是明顯說謊,眼睛向下看是心虛,眼睛盯著對方是渴望對方相信,肢體語言是最真實的,他還沒有把自己訓練到職業騙子的地步,很容易就會被精明的人逮到錯處,所以他目前的姿勢雖然丟人,但卻是最有利的。
“講。”
“草民自幼是個孤兒,從懂事的時候就是跟著一個雜技班子跑江湖,十六歲的時候,雜技班子來到福建。我因為不堪班主的虐待,就藏到碼頭上一艘船的船艙裏,想逃跑。沒想到那是一條漁船,等我發現的時候,船已經到了外海打漁,而且遇上了風浪。或者是草民命不該絕,被一艘海盜船所救,從此在船上做了最低等的雜役。草民呆在船上,雖然心係大明,可是卻不得自由,就隨著這條船一直在海上漂流。一年多前,這夥強盜歸順了一個大頭子,我才借機偷跑出來,回到大明。”
“你從福建哪裏上的船?”鄭和在朱棣的示意下問道。
“泉洲。”
高闖的胡編不是沒有根據的,這套說詞從他一進大牢就開始編了,算不上天衣無縫,但是有機會可以蒙混過關。他之所以說自己是孤兒,還說隨著雜技班子四處流浪,就是因為他沒有戶籍記錄,就算朱棣問起雜技班的班主,他也可以亂編一通,這種跑江湖的班子是無從查起的,何況還是十幾年前的事,朱棣犯不著為了他調動大批官兵,把全國翻個底朝天。
還有,福建長樂的事也不是一點影子沒有。船廠的工人大部分是從廣東、福建一帶來的,從船工們平日的閑聊中,他聽說福建長樂有個寡婦村,因為十二年前海上突然起過很大一場風暴,村裏外出打漁的漁民大部分有去無還。唯一一條幸存的船隻回來說,在風暴中看到過一個紅衣仙女挑著燈籠,帶領船隻平安回來,漁民們都說是媽祖顯靈。而且,當年在福建確實有海盜船偽裝成漁船和商船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