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又一個人群為過一個懸崖,他們互不相讓,在一條軟索上攀緣,而下麵是萬丈深淵。何苦呢?柳三棉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超脫,便恣意地在天空中油蛇騰霧。柳三棉看到黑絨綢般的天幕下有一片海,海上有一個島,島上有一個大樹,樹下一片殷紅。意念把他帶到那裏,他忽然發現那就是黑桑樹。
柳三棉害怕了。卻不知道為什麼害怕。柳三棉不想靠近它。它卻很有誘惑力。柳三棉很想擺脫它,它卻很有吸引力。
於是,柳三棉哭了。諾亞方舟把柳三棉載進一個旋渦。伊甸園裏的那條蛇爬上船,耶和華被白布纏裹著飄在海上。釋迦牟尼昏然欲睡。黑桑樹上掛滿綾絹葬幡。天狼星燃燒起來。烽火台上木棉樹爐火熊熊。
柳三棉想飛,象明朝的萬戶那樣為了飛寧願被炸得粉碎。柳三棉果真變成碎塊。愀然作色的月老把他的軀體撕得肢離破碎。撒旦要走他的眼睛說是去給一個永恒的色盲,頭顱落進汩羅江想學一學《天問》,心髒被盧梭夾進《懺悔錄》,上肢在二律背反和相對論的世界裏與蝙蝠打架,兩條腿卻給了獨終雪山的培根。梨花灣那少女的原野哪去了?還有那雙含煙飄霧的眼哪去了?柳三棉吃力地讓意念不致於飄渺,但生命的霧仍然朦朦朧朧的,迷迷離離,觸不到邊際,……粉紅色的書屋裏響起吉它聲,柳三棉感到人生的遂道口又複蘇了太陽的光環。一個濕漉漉的吻,眼簾上的冰淩被遺落在生命的冬天。
……柳三棉睜開眼睛,趙婷正笑微微地望著他。“你,挺象個男人的,大叔。”趙婷的臉上溢滿笑容。柳三棉想動,趙婷用手指抵住柳三棉的下巴:“不要動。什麼都不要想。好好休息。你現在是屬於我的。”滑稽。柳三棉覺得滑天下之大稽。柳三棉罵自己:我居然如此灑脫如此安然如此恬不知恥。趙婷,是他政治對手的女兒,自己是她的叔輩。柳三棉揪著自己的頭發,他自嘲地笑了。
趙婷也笑了。
趙婷笑起來能沉魚落雁。
柳三棉輕輕地攬著趙婷柔弱的腰肢,輕快悠悠地維也那隨想曲流水般地淌過來。那天,柳三棉帶著趙婷去了舞廳,一曲終了,球形射燈旋轉起來,刺耳的打擊樂讓柳三棉覺得夠刺激。迷漫的霓紅霧讓人有種朦朧感。趙婷和柳三棉又一次卷進舞池。柳三棉忽然覺得趙婷有些古怪,也很神密。
柳三棉敲開了趙婷的門。她濕披著頭發,窈窕的身上穿一件又薄又透的睡衣,關門時對柳三棉嫣然一笑,然後象一片柔雲飄進臥室。柳三棉渾身燥熱,用汗浸浸的手開始脫自己的衣服。趙婷慵慵倦倦地躺在床上,睫毛上掛著淚珠兒。柳三棉的意識中忽然升騰起一個被紅濤淹沒的伊甸園,那裏有一棵大大的黑桑樹,樹洞裏有一個小鳥依人的女孩。渾身和血液都燃燒起來,*裸的胸膛上酣暢淋漓。沸騰的岩漿開始擁向火山口,歡快的火舌摧枯拉朽地把黑桑樹燒焦了。柳三棉象一座山似地倒下。
……東方呈現出一片雲蒸霞蔚,趙婷用吉它喚醒柳三棉。柳三棉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把手伸向趙婷的腰際。“趙婷。小安那。我很卑鄙嗎?”柳三棉依坐起來,拿掉趙婷手中的吉它,把趙婷摟在懷裏。
趙婷繾綣地和柳三棉擁在一起。
“柳三棉,我從沒有把你當作渥淪斯基。謝謝你給我這麼多愉快的日子。我就要走了,回北京。”趙婷哀哀楚楚地吊著柳三棉的脖子說:“柳三棉,我真的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