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奪門恩怨亂未休(下半部分)(1 / 3)

朱祁鈺懶得理會於謙,對身旁的一名禦林軍士兵叫道:“呈上朕的金刀!”那名士兵快步上前,單膝跪地,雙手高舉,呈上一柄金刀,朱祁鈺對石亨喝道:“石亨接刀!”石亨更不遲疑,大步走了過去,接過金刀,跪下謝恩。朱祁鈺斜眼瞥了一下於謙,隻見於謙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一動不動,朱祁鈺心緒稍微平靜了些,懶懶地對石亨道:“去吧。”石亨抽出金刀,眾太監向皇上求饒並不管用,眼見石亨凶神惡煞般的臉色,登時有人嚇得四處奔逃;有人雙腿打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朱祁鈺磕頭如搗蒜;有人早已嚇得昏死過去;更有人爬到石亨麵前向他求饒。石亨不管不顧,知道皇上不願聽到這些人臨死的慘叫,當即手起刀落,一手快刀刀法閃起一片刀光,恍如雷鳴電閃,隻聽眾太監僅發出半聲“呃呃”慘叫,餘下的聲音似乎還停留在喉頭,但卻永遠也叫不出來了,隻見他們的喉管紛紛斷裂,鮮血噴湧而出,在太陽的照射下,鮮血紅得耀眼,竟有幾分妖豔。朱祁鈺嘴角微露冷笑,靜靜地望著於謙,像是在跟他賭氣。於謙額頭冷汗滾滾而下,知道要不是皇上剛才手下留情,現在喉管斷裂的就是自己了。朱祁鈺命人將眾太監的屍體拖了開去,石亨繼續進行祭祀大典。群臣跪在地上,在這豔陽高照的日子裏,有人瑟瑟發抖;有人像於謙一樣渾身直冒冷汗;有人手足已經嚇得發軟,幹脆趴在地上,他們實在支撐不住了。一時間,場上諸人嘴巴緊閉,除了遠處不時傳來幾聲鳥鳴外,偌大的祭祀朝堂上,竟然鴉雀無聲,氣氛極其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當晚,石亨替皇上祭祀完畢後,回到自己府上,回想今日的祭祀大典:“皇上越來越重用我了,看來我的雄心壯誌有希望了,但今日於謙一而再再而三的頂撞皇上,皇上竟會饒了他的性命,真不知皇上怎麼想的。”想到這裏,他歎了口氣,明白了一個事實:想要扳倒於謙,皇上是指望不上了,必須重新找人,才能一舉除掉於謙。他思來想去,把朝廷眾臣想了個遍,也找不出一個人能扳倒於謙,皇上掌握著朝廷的生殺予奪大權,連他都不想真的殺了於謙,餘下的大臣,哪個敢跟自己一起向於謙叫板?皇上罩著於謙,誰敢在皇上頭上動土?石亨苦苦思索,忽的靈機一動:“既然皇上不行,那“失蹤”已久的太上皇呢?現在這個皇上的皇位是搶太上皇的,隻要太上皇脫掉束縛,他絕不會善罷甘休,自然會第一個拿於謙開刀,這樣我就可以借刀殺人,不用留下忘恩負義、以怨報德的千古罵名,跟著現在這個皇帝幹下去,恐怕我的升官之路也走到了盡頭,現在我還跟七年前一樣,依然官居原位,隻要於謙活著,我就沒有升官的空間,隻有扶持太上皇複位,我才能受到更大的重用。”想到此處,石亨下定決心:幫助太上皇複位,除掉於謙,謀求更大的官職,爭取實現自己的理想!石亨掌握了一部分兵權,那些守在太上皇屋子邊的禦林軍,他可以輕易地解決掉,但光有兵權還不夠,還得找一個可靠的幫手,助自己一臂之力。畢竟此事極其重大,弄不好就得掉腦袋,他必須確保萬無一失才敢動手,可是找誰做幫手呢?在京師生活了八年,他對眾臣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一個人很快躍入他腦海,土木堡戰敗後,王振埋骨異域,他原來的得力心腹曹吉祥接替了他的位子,當上了朝廷太監的總管,曹吉祥一向貪得無厭,喜歡搜刮錢財,常常賣官鬻爵,收受賄賂,撈了很多不義之財。這幾年於謙主持政務,嚴厲打擊朝廷和地方上的腐敗行為,每次見曹吉祥幹這些罪大惡極的事,常常當著曹吉祥的麵,狠狠地批評他,逼著他把這些不義之財上繳國庫充公,因此曹吉祥對於謙恨之入骨。石亨想到有人和自己站在一條戰線上,暗暗心喜,曹吉祥出入宮中極為方便,想讓太上皇複位,必須把太上皇弄進宮去,可是自己身為武清伯,皇上對自己懷有戒心,不許自己擅自進宮,曹吉祥可以隨時進宮,真是一個好幫手!石亨心想事不宜遲,必須立即拉攏曹吉祥,當下趁夜去找曹吉祥商量此事。曹吉祥見於謙剛正不阿,屢屢壞了自己的好事,聽石亨想除掉於謙,二人一拍即合,當即決定今晚就動手:石亨帶著神機營,前去救出太上皇;曹吉祥帶人在外麵接應,救出太上皇後,由曹吉祥負責,把太上皇弄進宮中。當晚四更,京師大多數人早已睡熟了,石亨帶著心腹,悄悄靠近軟禁太上皇的那間屋子,周圍守護的禦林軍見到石亨一行,立即衝了過來,石亨下手不容情,一馬當先,領著屬下,將禦林軍殺得幹幹淨淨,石亨命人細細察看,見禦林軍再無活口,暗暗高興,隨即快步奔向那間屋子。一旁忽的閃出一彪人馬,卻是石亨早已安排好的神機營眾人,石亨低低地喝道:“快,從側麵轟出一個洞!”這是從暗處突然跳出一隊人馬,卻是皇上命人暗中守護在此的錦衣衛,錦衣衛立即跟石亨所帶的人馬交上了手,石亨指揮神機營,用大炮猛轟錦衣衛,一番混戰之後,錦衣衛死的死,傷的傷,餘下的想要逃走,石亨哪裏肯放?追了上去,砍瓜切菜般將沒死的錦衣衛也殺得幹幹淨淨,不留一個活口。石亨早就暗中打探到太上皇所住的房間,此時他指揮神機營,對準另一麵牆,連番轟擊。朱祁鈺害怕有朝一日太上皇會逃出來,竟命人用精鋼鑄造了這座屋子,雖然神機營大炮威力無比,但也花了一盞茶的時間,鋼牆鐵壁才被炸出了一個大洞,石亨帶著士兵,匆匆進屋。朱祁鎮以為朱祁鈺要斬草除根,現在連夜派人前來,想要殺掉自己以絕後患,聽到外麵的炮響,他從睡夢中驚醒,匆匆滾到地上,躲在床底下瑟瑟發抖。石亨走進朱祁鎮的房間,朱祁鎮定了定神,知道該來的總要來,又從床下爬了出來,石亨見狀,知道太上皇心中所想,見他衣衫不整,說明來意,退在一旁,讓朱祁鎮自己拿主意。朱祁鎮匆匆整理了一下衣服,想到七年來自己受到的非人待遇,心中暗暗咒罵:“朕的皇位被朱祁鈺搶去不說,他還不把朕當人看,暗中使用卑鄙手段,將朕關在這裏受餓受凍,朕哪裏還有半點太上皇的樣子?雖然石亨現在沒有把話挑明,但他帶兵的意圖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隻要朕敢說半個不字,石亨定會殺了朕滅口。”想到這裏,朱祁鎮更不遲疑,下定決心:利用石亨一夥,把原本屬於自己的皇位再搶回來。隻聽他大聲對石亨道:“石亨,朕跟你們走!”石亨暗暗鬆了口氣,目前一切進展順利,他不敢多耽,當即領著朱祁鎮,快步走出屋子。曹吉祥帶了一班太監,在外麵接應,見太上皇出來,眾人簡略地跪了一番,曹吉祥匆匆扶著太上皇上轎,隨後指揮眾太監,抬著朱祁鎮,向前疾奔。一路上石亨保駕護航,遇到陌生人,一概格殺勿論,嚴防走露風聲。曹吉祥帶著眾太監,到了平時早朝的大殿,親自扶著太上皇下轎,讓他坐在龍椅上,耐心等候,同時抓緊時間,把自己和石亨的計謀詳細告知朱祁鎮,懇求他積極配合,朱祁鎮想也不想,答應一切按照曹石二人說的做,自己盡力配合。曹吉祥見太上皇現在聽從自己的擺布,心下暗喜,自去準備早朝之事,他生怕石亨念及舊恩,關鍵時刻對於謙下不了手,定要親自對付於謙,讓石亨帶兵,截住朱祁鈺,一切順利的話,皇權自然會完璧歸趙,回到朱祁鎮手中。鬧了一陣,天也亮了,曹吉祥一切準備妥當,隻等於謙和朱祁鈺前來自投羅網,他敲響鍾鼓,打開殿門,“失蹤”了七年的太上皇忽然端坐在龍椅上,群臣一見之下,麵麵相覷,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是好,眾人一起望向於謙,盼他拿個主意。於謙乍一見到太上皇,也是大吃一驚,雖然他已經聽說昨晚有人大鬧皇宮,但早朝何等重要,他不敢不上早朝,隻想等早朝過後,再去細細處理昨晚之事,此時見太上皇坐在龍椅上,喜怒不形於色,冷冷地瞪著群臣,一言不發,於謙料到昨晚之事定然和眼前的太上皇有關,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隻聽曹吉祥尖聲喝道:“太上皇已經複位了,你們還不趕快拜見?”群臣不明所以,見於謙也束手無策,紛紛拜了下去,高呼萬歲。於謙定了定神,心想反正他是太上皇,對他跪拜磕頭也無不妥,當即叩下頭去,高呼萬歲。曹吉祥在一旁冷冷地喝道:“於謙,皇上有旨,命你到內殿接旨!”說完,雙目惡狠狠地瞪著於謙。於謙微覺奇怪:往日皇上有旨也會當朝宣旨,從來沒在內殿宣過旨,今日情勢有變,也不該如此突兀啊。雖然他心下生疑,但他光明磊落,見曹吉祥凶相畢露,絲毫不懼小人的陰謀,況且皇上有旨,他怎敢不接?於謙不再遲疑,一馬當先,大步走向內殿,曹吉祥隨後跟了進去,群臣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朱祁鎮瞥了一眼於謙,見於謙正氣淩然,心中微覺有愧,低下頭去,仍是一言不發。曹吉祥和石亨早就商量好了,在朱祁鎮複位後,首先除掉的就是於謙,然後再去對付朱祁鈺,現在他們不再承認朱祁鈺為皇帝,隻認朱祁鈺是先前的郕王。曹石二人商量好後,分頭行動:曹吉祥一手主持今日的早朝,震懾群臣,暗害於謙;石亨親自帶兵,前去阻攔郕王朱祁鈺上早朝。曹吉祥聽說石亨的侄子石彪武藝高強,他向石亨借用石彪,精心設計了一個“皇上有旨”的騙局,誘使於謙上鉤,此時石彪在內殿坐臥不安,等著叔叔說的對頭大駕光臨,隻要於謙走進去,他就會立即出手,點倒於謙,替叔叔收拾了政敵。於謙剛踏進內殿,環眼掃視了一下,並沒見到有人手持聖旨,隻見到有個年輕人凶相畢露,不懷好意,心知不妙,正要疾步退出,但為時已晚!說時遲那時快,石彪一個箭步跳到於謙身邊,伸出一指,點中於謙的啞穴。於謙滿麵怒容,想要大叫,卻已叫不出來,狠狠地瞪著石彪。剛才石彪緊張過度,出手稍慢,此時再不容情,摸出一團軟布,狠狠地塞進於謙嘴裏,接著一拳擊向於謙的腦袋,將他打得昏了過去,然後掏出一根粗繩,將於謙捆得像粽子一般,隨即裝入早已準備好的麻袋裏,石彪更不遲疑,彎腰扛起麻袋,快步奔向內殿後門,迅速退了出去。曹吉祥見石彪動作麻利,於謙已經落入自己掌控中,心下大喜,暗暗高興,立即抽出一卷紙,念道:“奉天承運,朱皇詔曰,朕既複位,現在暫由於謙繼續掌管大明國事。欽此!”停了一會,曹吉祥尖聲叫道:“於謙,還不快快接旨?”此時於謙已經上了他們的當,被裝進麻袋裏抬走了,哪裏還能接旨?曹吉祥自有辦法,捏著嗓子,換了一個聲調,叫道:“微臣接旨,謝主隆恩!”雖然他陰陽怪氣的聲音,跟於謙剛正渾厚的聲音相差甚遠,但此時外殿群臣人心惶惶,生怕太上皇複位跟自己翻舊賬,以大逆不道之罪,誅滅九族,眾臣怎會不害怕?他們心神不屬,哪有時間細辨曹於二人聲音的差別?曹吉祥快步走出內殿,大聲叫道:“於謙已經奉旨為皇上辦事去了,現在皇上有旨,隻要你們歸順皇上,皇上寬大為懷,既往不咎,你們擁立郕王為帝,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名也一筆勾銷,現在你們願不願意輔佐皇上?”眾臣哪敢說半個不字?跪在地上,紛紛口不擇言地亂叫道:“微臣誓死效忠皇上,但求皇上饒命……饒命……”曹吉祥冷冷一笑,道:“如此最好!”說完,望向朱祁鎮,朱祁鎮心領神會,淡淡笑道:“眾位愛卿,你們不必擔心,現在早朝開始了,你們有什麼事就說吧。”石亨帶著一隊人馬,守在朱祁鈺前去早朝的必經之路上,為了掩人耳目,昨晚蒙上的麵罩他還沒有扯下來,裝作宮中的護衛,侍立在一座亭子邊,他和曹吉祥一樣的心思,容情不下手,下手不容情,定要速戰速決!過了一會,朱祁鈺的轎子由遠及近,迅速向石亨這邊靠近,石亨也有些緊張,畢竟他對付的是當朝天子,稍有差池,人頭立即落地,但他見抬轎之人毫不戒備,仍是快步奔了過來。石亨縱身一躍,立即出手,揮動短刀,展開快刀刀法,將抬轎眾人的喉管紛紛割斷,昨日剛割過那些太監的喉管,現在有了經驗,這些抬轎人連那半聲“呃呃”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一刀斃命,紛紛鬆開了抬轎的手,東倒西歪地滾在地上,鮮血狂噴!眼見朱祁鈺的轎子搖搖晃晃,馬上就要滾在地上,石亨迅速伸出手來,一把將朱祁鈺拉了出來,隻見朱祁鈺滿臉惶恐之色,出了轎子,他剛剛站穩,迅速掃了一眼,望著蒙麵人的的眼睛,知道這是石亨幹的,明白多說無益,冷冷地望著石亨,一言不發。正在這時,隻聽得“嘭”的一聲巨響,那頂轎子轟然落地,在地上滾了老遠,終於不動了。石亨瞧見皇上的神色,知道他已經認出自己了,心下微一怔忪:朱祁鈺做皇帝,我步步高升,當上了武清伯,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於謙屢屢仗義出手,先從朱祁鎮的刀下,救了我的性命,後來數次向皇上舉薦我,皇上看在於謙的麵子上,對我委以重任,因此我才有建功立業的機會,可是事到如今,這兩人都被我陷害,皇上也落入我的手中,想要害死他們,現在易如反掌,可是為什麼要害他們呢?其實我跟這兩人並沒深仇大恨,甚至他們都有恩於我,為何我要恩將仇報呢?我一廂情願地認為他們該殺,於謙屢次三番地教訓我;皇上無德無能,樣樣不如我,憑著他是朱家的兒孫,糊裏糊塗地做皇帝,這對文能安邦,武能定國的我來說,公平嗎?我能容忍這個事實嗎?想到這裏,石亨狠下心來,不再多想,將朱祁鈺交給身邊的心腹,早有人如法炮製,封住朱祁鈺的嘴,將他裝進麻袋,然後扛起來抬走,關在一個秘密的地方。石亨見朱祁鈺毫不反抗,甚至在麻袋裏也不掙紮,不知是因為他太虛弱了掙紮不動,還是因為他知道掙紮也是徒勞無益的,不如省些力氣,靜觀其變。石亨有些失落,轉念一想: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情勢所迫,容不得自己走回頭路,隻能拚命幹下去了。他不再遲疑,帶著手下,轉身快步奔向宮中。早朝後,曹吉祥和石亨碰麵,彼此簡單講了一下捉住於謙和朱祁鈺的經過,然後立即求見皇上,現在朱祁鎮任他們擺布,自然允許他們覲見。曹吉祥稟報說已將於謙軟禁起來了,石亨也說已將郕王控製住了,二人立即勸朱祁鎮馬上殺掉於謙,以免夜長夢多。朱祁鎮雖對於謙有偏見,但事到臨頭,想起於謙的種種好處,不願除掉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重臣,一時猶豫不決。曹吉祥眼見硬的不行,立即來軟的,以退為進:“啟稟皇上,要是現在不殺於謙,事後如何向眾臣交代啊?”朱祁鎮暗暗惱火,冷冷地道:“殺了於謙,朕如何向天下人交代?”曹吉祥微一怔忪,諂笑道:“皇上,我們可以先殺了他,然後慢慢給他找個罪名就是。”朱祁鈺麵露不悅之色,冷哼道:“這樣一來,天下人說朕以‘莫須有’的罪名害了於謙,朕豈不成了昏君?”曹吉祥話剛一出口,就知道說錯了,立即改口道:“啟稟皇上,於謙至少已經犯下兩大死罪,其一,郕王搶去皇位後,韃子護送皇上回京,於謙故意找借口,不去迎接皇上,臣事後探明,那時於謙去見了韃子的首領……”朱祁鎮暴跳如雷,厲聲打斷他:“怎會如此?反了他了,你這話當真?”曹吉祥從沒見皇上氣成這樣,一時也有些害怕,但他更怕被皇上瞧出真相,故作鎮定地道:“回皇上,奴才願以性命擔保,此事千真萬確,如有半句虛言,請皇上立即治奴才欺君之罪。”朱祁鎮發覺自己有些失態,立即定了定神,怒不可遏地喝道:“還有一罪呢?”曹吉祥麵色不改,淡淡地道:“回皇上,其二便是皇上回到京師,郕王理應退位,把皇位還給皇上,可是郕王卻賴著皇位不走……”朱祁鎮盛怒之下,沒有一點耐心,忍不住打斷他:“這和於謙有什麼關係?”曹吉祥見皇上千方百計地回護於謙,心下不喜,咬牙道:“回皇上,皇上還沒回到京師時,郕王把朝中所有的大權都交給於謙,由他一手把持朝政,他瞞天過海,故意不答應韃子的要求,讓皇上身陷異域,吃了很多苦,但他真正的陰謀是謀權篡位,借韃子之手,害了皇上,到時他一手遮天,自可輕易搶去皇位,這次皇上複位,於謙身為眾臣之首,可他卻不肯做個好表率,帶領眾臣向皇上宣誓效忠,而且隻字不提郕王退位之事,這也顯示了於謙的狼子野心……”朱祁鎮不想聽曹吉祥囉嗦,冷冷地道:“那又如何?”曹吉祥見皇上處處袒護於謙,心下更怒,硬著頭皮道:“皇上明鑒,既然郕王把什麼都交給於謙去辦,想來不讓皇上複位之事,定是於謙唆使郕王幹的,他這樣膽大包天,全是想謀權篡位啊,皇上,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一人漏網啊,請皇上明察!”朱祁鎮冷冷地道:“你一家之言,朕如何信得過你?”曹吉祥見事情有了轉機,道:“回皇上,奴才雖是一家之言,但武清伯可為奴才作證,武清伯親眼見於謙把持朝政多年,對於謙的野心比奴才了解得更多,皇上,不除於謙,天下大亂啊!”朱祁鎮對於謙了解得再清楚不過了,他是自己一手培養起來對付王振的,於謙一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地輔佐自己,哪裏會有半點謀反之心?曹吉祥小人得勢,安知他不是借自己之手除掉於謙?朱祁鎮思索了一會,問石亨:“石亨,曹吉祥說的都是實話?”石亨不擅長使用陰謀詭計,所以編造謊言,蒙騙皇上就由曹吉祥來辦,他靜靜地站在一旁,聽曹吉祥花言巧語,一心想借刀殺人害死於謙,他心神不定,一言不發,現在皇上突然問話,石亨神色有些慌亂,忙順口答道:“回皇上,公公所言,句句屬實。”朱祁鎮心下冰涼:“於謙啊於謙,朕如此看重你,你竟敢想奪了朕的天下?朕雖不忍殺了你,可也不能養虎遺患!”他臉上肌肉抽動,咬牙切齒,顯然內心極為震怒,忽的他牙齒咬住了舌尖,劇痛之下,略略清醒,想到此事事關重大,定要當麵向於謙問清楚,那時再將於謙千刀萬剮不遲,想到此處,朱祁鎮拋開於謙,岔開話題,冷冷地道:“郕王如何處置?”曹吉祥接口道:“回皇上,既然皇上已經複位,就應該昭告天下,說郕王病重,主動退位讓賢,請皇上複位,皇上以大局為重,勇挑重擔,到時皇上寬大為懷,讓他官複原職,仍做郕王就可以了。”朱祁鎮道:“朝中眾臣會有何反應?”曹吉祥心思機敏,知道皇上此話另有深意,道:“回皇上,大臣那裏不勞皇上費心,由奴才和武清伯處置。”原來他早就想好了對策:順者昌,逆者亡。眾臣識時務的,見不到於謙,就該明白怎麼做;不識時務的,就跟於謙一起下地獄吧。朱祁鎮把於謙掩飾過去,心中的石頭落了地,不去深究曹石二人如何對付群臣,加上昨晚沒有睡好,倦意上湧,不再多說,揮手示意命他二人退下,自去休息。曹吉祥見皇上並不下令處死於謙,心中怒不可遏,本想再勸皇上斬草除根,可是皇上不想受擾,他哪敢多說半句話?無奈之下,起了歹心:“此事必須先斬後奏!先殺了於謙,看皇上有何反應?”想到此處,曹吉祥放下心來,和石亨一起躬身退出。一路上二人各懷心事,均是一言不發,各自苦苦思索,過了一盞茶時分,他們到了石亨府上。曹吉祥哈哈大笑:“恭喜武清伯,我們大功告成了!”說完,滿臉堆歡地望著石亨,畢竟石亨掌握了兵權,掌握的權力遠比曹吉祥大,他必須依靠石亨,才能走好下一步,那就是先斬後奏,除掉於謙。石亨麵無表情地道:“公公,你高興得太早了,皇上並沒有升我們的官,而且屢次袒護於謙,看來他不想對郕王和於謙斬盡殺絕,難道你就不怕於謙東山再起嗎?”曹吉祥笑道:“武清伯,你多慮了,普天之下,恐怕再無人像我這樣了解皇上的脾氣了……”石亨聞言一怔,情不自禁地打斷他:“此話怎講?”曹吉祥幹笑道:“武清伯不必心急,聽我把話說完,韃子還沒鬧事的時候,我在宮中隻是一名小小的太監,隻因辦事得力,皇上漸漸注意到我,後來把我收到他身邊,我成了他的貼身太監,皇上的飲食起居都由我伺候,天長日久,我自然摸透了皇上的脾氣。”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看石亨的反應。曹吉祥心機深沉,見皇上有不殺於謙之意,石亨萌生怯意,想打退堂鼓,曹吉祥隻想盡早除掉於謙,此事不能由他直接出手,必須假手石亨,借刀殺人。曹吉祥很清楚,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石亨想要收手不幹,他隻好不惜一切,向石亨透露自己的底細,所做的一切,都是為石亨打氣提勁,同時暗含脅迫之意,隻有這樣,他們才能將於謙、朱祁鈺斬盡殺絕,不留禍患,大計才能順利收尾,等到此事完成之後,曹吉祥接著力勸朱祁鎮舉行登基大典,到時皇上自會對他二人加官進爵,現在石亨目光不如曹吉祥看得深遠,曹吉祥被迫亮出底牌,實在情非得已。石亨本來在大同守城,也先大舉進犯時,他抵擋不住,孤身逃回京師,這以後除了征戰瓦剌外,就一直留在京師。這些年來,雖然他漸漸熟悉了朝中眾臣,但這些大臣都在是地方上摸爬滾了多年,才有資格留在京師朝廷,因此絕大多數大臣都是爭權奪利、勾心鬥角的老手,他們不會輕易透漏自己的底細,石亨雖見曹吉祥現在勢力不弱,但對曹吉祥的底細所知甚少,而且朝中也有這樣一條不成文的慣例:隻要有人主動向你告知他的底細,那就說明他想和你一起辦事,你要是推辭,他定會跟你結仇,事後會暗中加害你,因為要想在朝中生存,誰都不想泄露自己的底細,否則後患無窮。現在石亨聽曹吉祥主動亮出底細,就算他再笨,察言觀色後,也會明白眼前這個太監是個老謀深算的主,眼見曹吉祥如此,知道他在暗中威脅自己,當下也不插話,任由曹吉祥說下去。曹吉祥見石亨沉住氣,不再追問自己,轉念之間,將石亨心中所想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他打了個哈哈,笑道:“武清伯,咱家不跟你兜圈子,咱家把話挑明得了,現在你我已無退路,留著於謙,你我都別想睡個安穩覺!現在多留他一時,我們就會多一分危險,必須盡早除掉於謙,皇上的脾氣咱家一清二楚,他遇事一向猶豫不決,總是瞻前顧後,顧慮太多,拿不定主意,但隻要有人先把事情做了,事後再找一個理由,皇上也不會深究,武清伯,我們不能再耽擱了,否則夜長夢多,後患無窮啊!”曹吉祥的狼子野心完全暴露出來了,他隻求石亨立即行動,馬上除掉於謙。石亨在朝中混了八年,自也聰明了不少,此時曹吉祥說得如此明白,他豈有糊塗之理?暗暗想到:“隻怕我也和皇上一樣,遇事要人先幫忙推一把,事後再找個理由,我也會逆來順受,聽之任之吧。”其實他並不是個猶豫不決的人,在大同軍帳中,他殺了朱冕,何等幹脆利落?這兩日來,扶持朱祁鎮複位,也是說幹就幹,從沒拖泥帶水,而且曹吉祥出謀劃策,他也是稍一思索,就立即行動了。但他現在為何有些拖泥帶水呢?原來石亨也有苦衷:在大同時,我盼望著回到京師;回到京師的第一天,皇上聽信王振的讒言,隻想立即殺了我,幸虧於謙苦苦求情,我才有活命的機會,從那以後,於謙數次向皇上舉薦我,郕王也重用我,而事到如今,為了我的私心,竟要害了他們的性命,置於謙於萬劫不複之地,想到此處,他多少有些於心不忍。今日見到朱祁鈺那張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他就有些悔意;剛才皇上屢屢回護於謙,不知為何,他反而暗暗心喜,現在曹吉祥步步緊逼,他心下大亂,想起於謙對自己恩重如山,朱祁鈺對自己皇恩浩蕩,如今叫他親手除掉這兩個人,他又悔又怕,一時拿不定注意。曹吉祥見石亨臉上陰晴不定,不耐煩地叫道:“武清伯,我們沒有退路了,咱家早已下定決心,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現在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唇亡齒寒啊!要是你膽小怕事,就此收手不幹,隻怕於謙出來了,第一個對付的就是你!”石亨聽曹吉祥說起螞蚱,渾身一顫,想起一句老話“秋後的螞蚱,蹦躂得了幾天?”,現在雖是春天,離秋天還很遠,但他心中痛楚,大有淒涼之感,不由自主地喃喃念叨著:“秋後的螞蚱,能蹦躂的了幾天?”臉上神色淒苦,眼中已有晶瑩淚光。曹吉祥剛說起螞蚱就後悔了,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臉上神色很不自然,聽石亨反複念叨那句話,登時魂飛魄散,壓低聲音,怒喝道:“武清伯,你怎麼了?可是中了邪?”石亨聽見有人說話,登時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望著曹吉祥冷厲的眼神,知道眼前確實已無路可退,咬了咬牙,下定決心:“好!我去除掉於謙,你去對付郕王!”曹吉祥滿臉喜色,抬高嗓門,道:“好,就這麼辦!”石亨不再多說,招呼一名屬下,傳令召集心腹,一起去對付於謙。曹吉祥望著石亨退去的背影,冷冷一笑,暗想:“此人優柔寡斷,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次就算了,下次可得防著點。”當下二人分頭行動,石亨準備人手,對付於謙;曹吉祥也糾集人馬,前往關押朱祁鈺的屋子,準備對付朱祁鈺。就在他們一個竭力想殺掉於謙,一個猶豫不決之時,關押於謙的屋子卻是另外一番景象。今日早上,於冕把於謙送到宮門外邊,由於於冕沒有官職,不能參加早朝,他隻得停步不送了,於謙再三叮囑兒子,叫他在家專心讀書,不可惹是生非,於謙知道兒子年輕氣盛,活潑好動,說不定在家中閑不住,又會惹出什麼亂子來,所以他不嫌嘮叨,一再叮囑於冕。於冕天天早上聽父親囉嗦這幾句話,早就聽膩了,當下隨口答應了,好不容易在家看完了一本書,這時也快到中午了,於謙還沒有回來,於冕以為父親上完早朝,又忙著去查辦昨晚京師大亂的事了,他不以為意,仍然耐心地等著。時間過得飛快,眨眼間,日過頭頂,眼看中午快要過去了,可是於謙還沒有回來,於冕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以前無論父親多忙,中午都會趕到家中吃飯,除非是皇上賜宴或者另有要事,但父親都會立即派人回家通知自己,讓家人先吃飯,不必等他,今天日過晌午,怎還不見父親的人影呢?連送信的人也不見一個?這是怎麼回事?於冕越想越怕,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亂轉,在家轉悠了幾圈後,他再也無心吃飯,決定立即出去,先找回父親再說,慌亂之下,他想進宮找父親,可是宮中的侍衛不肯放入,於冕無可奈何,隻得作罷,接著四處尋找,好在他有過一次找父親的經曆,加上這幾年留在京師,漸漸地熟悉了京師的地形,找起來也比較方便。於冕挨門挨戶地一家家找著,不經意間,他見兩個人行色匆匆地從宮中出來,定睛一瞧,卻是石亨和曹吉祥,想起父親和石亨一向交好,既然石亨剛從宮裏出來,想必知道父親的下落,說不定正是父親讓石亨協助追查昨晚之事,所以石亨行色匆匆,想到此處,於冕跟在曹石後麵,大步走近石亨,正想詢問父親的下落,但見他二人鬼鬼祟祟的樣子,心下暗暗生疑,轉念一想:此時父親多半在忙政事,自己不必疑神疑鬼,庸人自擾。他還未脫少年人的心性,喜歡捉弄別人,有心跟曹石二人開個玩笑,立即閃身後退,躲在一座假山後麵,想要看他二人為何神不守舍。石亨心有所慮,竟沒察覺到背後有人跟蹤;曹吉祥心細如發,微覺有異,回頭望時,於冕早已施展武當輕功,遠遠地躲了起來,他哪裏瞧得見?曹吉祥回頭看沒人,暗罵自己疑神疑鬼,生怕被石亨察覺到自己的心思,隨口譏笑自己,那可丟死人了,他也不跟石亨提起,匆匆跟上石亨,大步前行。等他二人進了石亨的屋子,曹吉祥把門關得嚴嚴實實,於冕趁機閃身躲在一根大柱子後麵,本想等他二人話說到一半,自己再破門而入,定會把曹石二人嚇一大跳,那時可有的樂了。在京師生活,凡事都要循規蹈矩:見到皇上時,要立即下拜磕頭,高呼萬歲;遇見朝中大臣,也要跟著打官腔。於冕在武當山生活了十年,雖然說不上逍遙自在,但卻沒受到這麼多俗禮的困擾,回京八年,雖然於謙常教他一些朝廷禮儀,但於冕總是馬馬虎虎地敷衍了事:和於謙一起見到朝中大臣,他就行朝廷禮儀,於謙見了,心下歡喜,連連誇他;要是獨自一人見到大臣,他從不行朝廷禮儀。眾臣瞧在於謙的麵子上,也不跟於冕計較,今日於謙沒有回來,於冕像脫韁的野馬,想到又可以頑皮耍人了,他心下大喜。他在柱子後麵耐心地等著,聽到曹石二人要除掉爹爹,心下大驚,正想破門而入,將他們殺了,忽的頭腦清醒過來:此時父親身陷牢籠,必須先救出父親,其他的一切都先拋到一邊,萬一遲了一步,可能會遺憾終生啊。想到這裏,於冕臉上暗暗發燙:眼下父親正在受折磨受煎熬,可自己還在貪玩作樂,真是羞愧無比。一時間,他心亂如麻,生怕驚動曹石二人,悄悄離開石府,四處尋找父親。這樣漫無目的地亂轉,怎會有半點收獲?他東奔西跑,奔到京師大牢裏,細細找了一番,忽的清醒過來:那兩個奸賊怎會把父親放到大牢裏?豈不是太過顯眼了?他們定把父親藏得極其隱秘,解鈴還須係鈴人,隻有先找到他們的人,才能找到父親,聽他們的口氣,顯然另有幫手,不能跟他們直接動手,但隻要找到他們的人,一樣能找到父親。想到這裏,於冕拔腿就跑,回到石亨府上,說來也巧,在石亨的屋子外麵,於冕看到了石彪,石彪剛接到石亨的命令,暗中準備好了人手,正要向石亨彙報,卻碰上了於冕。石彪一見於冕,大驚失色:前一段時間,他二人還是朋友,常在一起玩耍呢,現在於冕為了找到父親,不再跟石彪客氣,上前掐住他的脖子,低聲逼問出父親的下落,接著連拖帶拽,帶著石彪一起去找父親。曲曲折折地走了一炷香的時分,於石二人到了一間孤零零的大屋子門外,於冕反手將石彪拍昏,隨手丟在一旁,快步上前,破門而入,他終於找到父親了!隻見於謙渾身傷痕累累,手腳戴著鐐銬,口中還塞著軟布,神情萎靡,聽到動靜後,於謙勉強抬起頭來,望見兒子,滿臉喜色,掙紮了幾下,鐐銬哐哐作響。於冕再也忍耐不住,衝了過去,一把拽下父親口中的軟布,泣不成聲地喃喃叫道:“父親……父親……”一邊手忙腳亂地找鑰匙,想要打開鐐銬,救出父親。於謙乍見愛子,雖然身陷牢籠,仍滿心歡喜,他心念電轉:曹吉祥敢冒充皇上下聖旨,太上皇莫名其妙地複位,昨晚一夜之間,京師已生巨變!眼前局麵已經失控,大勢已去,我要跟曹吉祥相鬥,恐怕敗多勝少,幸好老天開眼,在臨死之前,還讓我見到愛子一麵。一時百感交集,見兒子似是在尋找鑰匙,勉強笑道:“傻孩子,既然他們把我鎖在這,又怎會留下鑰匙呢?”於冕一想也是,隻是他一心想救出父親,慌亂之下,來不及細想,當即停下手來,望著父親。於謙笑道:“冕兒,父親逃不掉了,你快些離開京師,走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了。”於冕虎目含淚,大聲說道:“父親,孩兒定要救你出去!”於謙淡淡笑道:“冕兒,他們人多勢眾,你雙拳難敵四手,最好不要跟他們正麵衝突。京師形勢急轉直下,太上皇已經複位,皇上多半也凶多吉少了,你要真想幫為父做些事情,那就快去把皇上救出來。”於冕聞言一怔,沒想到僅僅半日功夫,朝廷就出了這麼大的變故,但他倔脾氣上來了:“不,父親,孩兒不走!孩兒才不管皇上不皇上的,他們兄弟倆搶什麼皇位,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孩兒才不管呢,孩兒隻要父親平平安安地回家,家裏還做了午飯,等著你回去一起吃午飯呢!”於謙強笑道:“冕兒,父親怕是永遠也回不去了,現在為父最放心不下的,除了皇上之外,就是你了,既然他們敢對我下毒手,恐怕會斬草除根,冕兒,聽父親的話,快些離開京師,永遠也不要回來!”於冕哭道:“父親,孩兒不能離開你!孩兒不能沒有你;朝廷也不能沒有你;天下千千萬萬的老百姓更不能沒有你!父親,你放心,孩兒就是用骨頭砸,也要把這些鐐銬砸碎,孩兒定要救你出來!”於謙淡淡一笑,道:“冕兒,你看,他們在這些鎖孔裏灌了鉛水,你萬萬不可碰這些鐐銬,而且這些鐐銬都是精鋼製成的,一時半會也弄不開,你還是快些走吧,待會他們來了,想走可就來不及了。”他故意誇大困難,好叫於冕知難而退,快些離開。於冕抹了抹眼中的淚水,定睛一瞧,果然如此,但他毫不氣餒,勉強笑道:“父親,我們先離開這,回頭再想辦法,弄開這些鐐銬,一定會有辦法的。”於謙微笑著搖了搖頭,道:“冕兒,你有所不知,現在天下雖大,已經沒有為父的容身之處了,就算我們能離開這裏,他們也會追上來,那樣的話,天下的老百姓不知又會受多少苦,這可都是我連累的啊,而且大明朝廷內亂四起,韃子定會趁虛而入,老百姓又會在水深火熱中苦苦掙紮,為父於心何忍?所以大明朝縱有萬裏疆土,為父卻無路可走!”於冕咬牙切齒地叫道:“隻要他們敢來害你,孩兒定將他們殺得幹幹淨淨!”於謙怕再耽擱下去,兒子就走不掉了,當下硬起心腸,板起臉,大聲喝道:“冕兒,你長大了,不聽為父的話了,是不是?”於冕大吃一驚,忙道:“父親的話,孩兒怎敢不聽?”於謙大聲說道:“那好,為父命你立即離開京師,永遠也不許回來!”於冕渾身一顫,跪下身來,磕頭如搗蒜,顫聲說道:“父親,這話孩兒不能聽,孩兒定要救你出去,父親,走,咱們回家!”於謙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