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1 / 3)

太陽從東方慢慢的升了起來,把披在它身上的萬道霞光驕傲地灑在天地萬物上,大地上的一切顯得那樣的溫和,處處透露出盛世無雙的景象。

巍巍武當,綿延八百餘裏,此刻也在日光的掩映下顯得更加秀美,隻如人間仙境。

然而立在武當金頂上一老一小兩個人卻各懷心事,眉宇間隱含憂傷,一眼望去,顯得與這燦爛時光有些格格不入。

那個老人乃是武當道教掌教真人,俗名喚做靜空。

那個青年人是他十年前收下的弟子,也是武當道教二代之中論武藝,論談道均是出內拔萃的佼佼者。他的另外一個身份是當今兵部大侍郎於謙的親生兒子,他的俗名叫做於冕。靜空知道日後於謙會給兒子另派任務,有心給於謙另取道名,卻知道並無多大用處,當下也就不費心思,索性就以他的俗名稱呼他。

三天前,於謙派人傳來消息,要於冕趕緊回到京師,於冕把一切收拾停當,已然過了兩天。今日正是靜空送弟子下山回京之日,也是於冕正式出師之時。

靜空多少有些不舍,相處了十年之久的弟子一朝離去,雖然他已經修道多年,但世人為離別憂傷,畢竟也是人之常情,況且京師之中的種種勾心鬥角之事,他也了解了不少,不由自主的為自己的徒弟暗暗擔心,不知不覺間竟對於冕回京有些抵觸,但想到於謙派人前來召喚,知道留不住於冕,一時心亂如麻。

於冕也對離開師父有些不情願,但父親來召,卻也無可奈何。

二人心裏傷感,竟對陽光明媚的秋日視而不見。

過了好久,靜空開口打破沉寂:“冕兒,你快些下山回京吧,你爹爹前來召你,定有要事。況且大明的江山也需要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你和你爹爹一起輔佐皇上、鞏固大明江山,我雖然萬分不舍你離開我,可為師也不能因一己之私,誤了國家大事。”說到這裏,他語音漸漸顫抖,竟說不下去了。

於冕勉強笑道:“師父,請你放心,朝廷需要我的地方,我定會竭忠盡智的助我爹爹,輔助皇上。師父,你老人家就在這裏等我的好消息吧,徒兒定然不叫你老人家失望”。他畢竟是個年輕人,說話之間,多少流露出年輕人驕狂之氣。

靜空默運玄功,壓住亂作一團的心緒,緩緩的道:“京師勾心鬥角,江湖風波險惡,此去你定會遇到很多兩難之事,為師隻盼你秉持正義之心,和你爹爹一起,盡力為天下蒼生做些好事,那時為師也就心滿意足了”。說到這裏,他臉上漸漸露出笑容,笑道:“你快些去吧,可別誤了你爹爹的大事。”

於冕又恭恭敬敬的趴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靜空欲要扶他,於冕已經緩緩站了起來,沉聲道:“師父,你多多保重!”說著麵帶微笑的望著靜空。

靜空嗬嗬一笑,不再多說,隻是擺了擺手,催他快些離去。

於冕狠下心來,頭也不回的大步下山而去。到了山底,他回身向山頂望去,隻見在一片霞光的包裹之中,師父似乎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望著自己離去的方向。他心中一酸,念及師父對自己的種種好處,師父對自己疼愛關懷之心,遠遠勝過同門師兄弟。想到這裏,竟有些癡了,定定的望著山頂,再不肯踏出一步。

驀然間,山裏起風了,一團雲彩飄了過來,遮住了陽光,靜空的身影也慢慢模糊起來。於冕望不到師傅,心裏暗暗歎了口氣,轉身大步走出,師父早已叫人準備好了快馬,他翻身上馬,向北疾馳。

過了一會兒,雲朵散開,陽光照在這一人一馬身上,盡顯光彩。靜空遠遠瞧見弟子走了,心下忽的湧起悲戚之情,他暗暗歎了口氣,轉身進了屋子,再也不瞧於冕一眼。

此時,離武當萬裏之遙的的大明京師正在舉行早朝。

那個被後人稱為明英宗的朱祁鎮,此時正高高坐在龍椅上,周圍宮女太監小心翼翼的服伺著。大殿之中,群臣恭恭敬敬的跪作一片。

朱祁鎮眉宇之中隱有憂色,不知是不是因為沒有睡好,還是他心中另有所慮。他閉著眼睛,似在打盹,群臣自是不敢擅自言語,偌大的殿堂鴉雀無聲。

許久,朱祁鎮似是養好了精神,猛地睜開眼睛,冷冷的望著群臣,語音略帶怒意:“怎麼回事?現在楊老離開了朕,偌大的大明朝,竟沒有人敢說話了,是不是?”

他口中說的楊老乃是累朝元老楊士奇,楊榮,楊溥三人,這三個重臣在明宣宗朱瞻基之時受到重用,他們主持政務,明朝盛世繼續向前推進。後來宣宗駕崩,朱祁鎮登基之後,一開始仍重用三楊,繼續推行前朝的各項政策,後來三楊先後去位,朱祁鎮漸漸重用太監王振,卻是惹下了這次的大麻煩。

朱祁鎮不耐煩了,厲聲喝道:“於謙,難道你也沒辦法嗎?”

於謙朗聲道:“啟稟皇上,韃子此舉分明是勒索我朝錢財。往年他們前來朝貢,我朝總是不計貢品多少,一律大加賞賜。這樣一來,助長了韃子的貪心,現在他們正是瞧中了我朝的弱點,準備狠狠勒索一筆錢財。俗話說‘貪心不足蛇吞象’,現在我朝應該義正詞嚴的回絕他們,不給他們可趁之機!”

朱祁鎮心有所慮:“這樣恐怕不妥吧?”

於謙道:“啟稟皇上,以臣愚見,這是眼下的萬全之策。皇上看看南邊的韃子,他們靠著我朝的賞賜,勢力漸漸強大,逐漸打敗了北方的韃子,如今他們窮兵黷武,以臣愚見,他們對大明也是包藏禍心。這次派來的朝貢者,遠遠超過往年,而我朝的賞賜又是按人數來分配的,韃子正是想以此來要挾我朝,這也顯示了韃子貪得無厭的本性。因此我們一口回絕他們,正是為了不養虎遺患。皇上覺得不妥,可派人在京師略微招待一下這些朝貢者,然後把他們立即送回去,將我朝的對策說與也先知曉,同時我朝也應該做好備戰的準備,以防萬一。隻是萬萬不可給他們任何賞賜,那樣定會後患無窮!”

朱祁鎮聽了,微微點頭讚賞,轉頭望著王振:“王卿,你意下如何?”

王振現在極得皇上的寵信,他見皇上不先問自己,本就有些生氣,現在聽了於謙的話,心中很是不滿,道:“啟稟皇上,右侍郎剛才所言大大不妥,我朝不給朝貢者賞賜,傳了出去,天下人定會覺得我朝不夠大方,這樣豈不是墜了大明朝的皇威?況且依右侍郎之言,招待朝貢者倒是好辦,但要驅走他們,豈是想當然之事,這樣一來,定會激怒也先,他定會以此為借口,前來尋釁滋事……”說到這裏,他故意住口不語。

朱祁鎮追問道:“既然如此,我們該怎麼辦?”

王振見皇上中計,淡淡一笑,續道:“啟稟皇上,剛才右侍郎說我朝賞賜的太多,以臣愚見隻要我朝減少賞賜就可以了。這是一箭雙雕之計,一來不至於養虎遺患,二來也可安撫也先,讓他找不到借口侵犯大明……”他深知朱祁鎮的心性,又故意住口不語。

朱祁鎮麵露喜色,笑著追問道:“然後呢?”

王振續道:“然後事情就好辦了,賞賜完後,立即讓那些朝貢者回到瓦剌去,我們對這件事的處置辦法,也先自會看到,我朝把他拋過來的難題再還給他,想來他懼怕大明皇威,必定不敢輕舉妄動。這實在是一舉兩得之事。”說完望著於謙,麵露微笑。

他一再住口不語,正是想把皇上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這樣皇上自會對他另眼相待!

於謙張口想要說話,王振立即截口道:“看來右侍郎對我說的辦法有意見,那我們盡可以私下商量,現在還是不要驚擾皇上,皇上現在也累了,不如立即退朝,好好休息吧。”說著滿臉堆歡的望著朱祁鎮,同時眼角注視著於謙的一舉一動。

朱祁鎮微微一笑,心想:“大明朝不計其數的人都向朕說起於謙,他是個胸懷坦蕩的大英雄,不過連這些逆耳之言都容不下,真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言過其實啊。”想到此處,臉現不以為然之色。但他畢竟還得問一句:“於卿,王卿之言,可有異議?”

於謙察言觀色,知道皇上已經誤會自己了,明白現在多說也沒有多大用處,反正到時暗中備戰,以防萬一,料想韃子見到動靜,不敢輕舉妄動,當下漸漸釋懷,應道:“回皇上,臣無異議!”

朱祁鎮見於謙臉上陰晴不定,以為自己的想法不錯,終於看透了於謙,心下大喜。他不再多說,起身離去。一旁有個太監尖聲叫道:“退——朝——”

群臣紛紛起身,退出大殿,快步離去。

於謙回到府中,暗自憂慮。

五天之後,於冕回到了闊別十年之久的京師,也回到了離開十年之久的家。他一路上馬不停蹄,累倒了五匹快馬,終於回到了家。

於府大門外,於冕翻身下馬,匆匆往裏走去,門外的下人見到,早有人歡天喜地的叫道:“少爺回來啦,少爺回來啦……”不一會兒,已有人迎了出來,喜道:“少爺回來了,快些到書房吧,老爺在那裏等著你呢。”

於冕聽了微微一笑,對著下人道:“你們去忙吧,我自去見爹爹。”當下大步踏出,徑直往書房走去。近了,又近了,更近了,他已經看到了父親的身影。這時於謙已經把書房的門打開了,於冕快去走了過去,於謙一把把兒子抱入懷中,喜笑顏開,大喜之下,竟說不出話來。

於冕心中歡喜無限,也就任由父親抱著,見父親不說話,他樂嗬嗬的笑著,不準備開口,以免破壞久別重逢的團圓局麵,畢竟他花了五天五夜,馬不停蹄的一路疾奔,好不容易才換回這一局麵的。

過了許久,於謙鬆開兒子,笑道:“冕兒,你回來了……”歡喜之下,說話竟顯得有些不自然。

於冕笑道:“是,父親,孩兒回家了,孩兒很想念父親,盼望能助父親一臂之力。”

於謙聽到這裏,想起這幾天的事情,皇上似乎很滿意王振的處置計劃,早朝之上再也不提此事,隻是換些別的事情讓群臣商議,一時心下默然,心緒漸漸平靜,道:“冕兒,你可知道為父為何突然召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