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思斷三秋悲歌落淚 (2)(2 / 2)

便道:“我看把這封信裝掛起來,比那手絹要好看得多,掛起這封信吧。”國雄道:“不信,你過兩天再看。”他說著話,把那塊手絹和信,一齊拿到他的書房裏去了。這日,有光和國威都不在家,華太太總怕兒子傷心,也就悄悄地由後麵跟了去,看他兒子還哭不哭?走到書房門口,一聽裏麵,竟是一點聲息沒有,扶著門,伸頭向裏張望,隻見他麵窗的書桌子上,擺了一盆石榴花,他坐在桌子邊,正對了那石榴花,用筆在塗寫些什麼。看他的背影偏頭這邊看看,又偏頭那邊看看,似乎在端詳他手上寫的那種東西一樣。看這樣子,他並不在傷心,也就不必去過問他了。過了一會,有光和國威回來了,華太太就把這事告訴他們,因道:“他拿了那手絹到書房去了,伏在桌上,隻是塗寫著,這個書呆子,不知道他又在搗什麼鬼。”有光聽說,馬上走到書房裏來,隻見書案上鋪了一塊圖畫板,上麵用圖畫釘子,繃著一張畫。國雄兩手放在背後,遠遠地站定,向那圖畫隻管出神。

他看到父親來了,便笑道:“您看看我這幅畫畫得怎麼樣?這是我生平得意之筆啊!”有光連忙上前看時,那圖畫板上釘著的,不是一張紙,乃是一方手絹,手絹上綠的葉子,紅的花兒,畫了一棵石榴。隻是那花的紅色,並不像平常顏色那樣鮮豔。有光俯著身子,對那手絹看了幾遍,一拍手笑道:“這個我明白了,你這是套著桃花扇的故智,用女子的情血畫花啊!”國雄道:“對的,可是情血兩個字不大妥當,人家是熱血。”有光手摸著胡子,點頭道:“哦哦哦!我明白了。記得那年你投軍之時,我爺兒倆曾辯論過一次,我說每到石榴花開的時候,中國就要發生內亂,乃是不祥之花。你說不然,石榴花像鮮血,可以象征人的興奮,應當說是熱血之花。於今你真把熱血來畫花,而且還要畫石榴花,這正是你照顧前事啊!孩子,算是你的辯論贏了,石榴花是熱血之花,到了每年開花的時候,我們都要紀念著這位熱血姑娘。這幅畫和那封信,你不要自私,可以用兩個鏡框子裱裝起來,懸在客廳裏,這是我們家庭之光啊!”國雄默然著,很感慨的樣子,卻點了點頭。國威指著窗戶上的石榴花道:“現在又是五月了。

這個五月,可是中國和平告成的日子,父親,您看是吉月呢?還是毒月呢?”有光笑道:“你們少年都勝利了。我料錯了不要緊,但願從此以後,中國永慶著太平之日就行了。老年人是快與鬼為鄰的,不應該失敗在活潑少年的手上嗎?我希望中國的命運,也像我一樣,免得你們多嚷那些打倒呀。幹脆些,要倒的自己倒下,讓你用打倒的工夫自己去建設吧。”於是乎大家都笑了。不過笑是一時的事,國雄心裏,始終是含著一肚皮悲哀的。到了次日,他瞞著家人,帶了那封信和血花手絹悄悄地進城來。到了城裏,又在花廠子裏買了一束石榴花,帶上公園。

這日天氣很好,劍花的銅像,巍巍地高站在青天白日之下。國雄到了銅像下,將那束石榴花,放在石礅下。然後向像很靜穆地立定,心裏默念著,劍花啊!你的血花淚痕,我都收到了。你自然有你的偉大之處,隻是我太難堪了!他想到這裏,便將信和手絹,也向著銅像在草地上鋪著,當做彼此當麵,露出愛情證物的意思。他向銅像一立正,卻聽到公園樹林之外,有一片甜美的音樂聲。隔了林子瞻望時,原來是一組音樂隊,領導著一輛接新人的花馬車過去。在國雄靜默的時候,聽了這種響聲,格外是不堪。抬頭看時,樹林後有一根大旗杆,上麵懸著一麵國旗,在日光中招展,似乎招著這銅像的英魂,請她從海外歸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