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元儀點了點頭:“是的,建奴最擅長各個擊破,正如渾河之戰,川浙兵孤立無援而被圍殲,我複遼軍若是前出金州城,參加大規模的會戰,很容易陷入相同的境地。”
“複遼軍不怕犧牲,但絕不作無謂的犧牲,我是不會讓複遼軍置於這種局麵的,”李彥抬頭看了看諸將,又對茅元儀說道:“李永芳呢,他能被王化貞勸服?”
“這一點似乎由情報部來說更合適,”茅元儀道。
得到李彥的示意後,包有才清了清嗓子,道:“李永芳在金州打了敗仗,回去給老奴訓斥了一通,給攆到海州一帶,整理遼南軍務,才讓王化貞抓住了機會。”
“這件事挺不好說的,李永芳確實有可能投降,畢竟在建奴那邊,漢人也沒啥地位,看看金州之戰就知道了,漢軍就是炮灰,嗬嗬,跑題了……”包有才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不過呢,現在這種情況,就算是李永芳原來真的有打算投降的,如今也是不能了,因為這消息差不多已經傳開了,奴酋不會不知道,既然知道了,那就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但是李永芳還在和王化貞聯絡,甚至有些正大光明的意思,那就不太對勁了,”包有才嗬嗬笑道。
“聰明絕頂王大人,這回怕是讓人給耍了,嘿嘿,”劉文炳陰陰笑了兩聲。
“行了,反正就是這麼個意思,王化貞的策略根本不行,”李彥輕輕吐了口氣:“本官會上疏朝廷,表明複遼軍的看法。”
李彥此舉也隻是盡人事、聽天命,雖然他取得了兩次勝仗,但是涉及到遼東戰守方略這樣的大事,他能位置所能起到的作用還是不大,這是遼東巡撫王化貞、遼東經略熊廷弼、新任兵部尚書張鶴鳴,以及內閣和皇上才能夠決定的事情。
也正因為金州的兩次大勝,以及鎮江大捷,使得滿朝文武的心氣頓時高漲,王化貞的進攻方略居然得到了更多支持。
原本與李彥關係不錯的東林派兵部尚書崔景榮已經因為遼沈之戰去職,新任兵部尚書張鶴鳴與東林的關係並不密切,在熊廷弼與王化貞之間,張鶴鳴是明顯偏向王化貞。
另一位兵部尚書王象乾受命總督薊遼,具體負責薊州一帶防務,並不直接參與遼東戰守決策。
隨著史繼偕、朱國祚、何宗彥、沈榷等人相繼入閣,東林派在內閣中也不再擁有絕對的話語權,何況東林派係的官員,也有不少人是支持王化貞的進攻戰略。
而正在途中,即將上任的內閣首輔葉向高,卻是王化貞的座主,兩人有師生之誼。
加上熊廷弼的脾氣也確實不好,從前得罪過很多人,因而在朝堂之上,支持王化貞的人倒是占了多數。
當然,並非所有的大臣都會因為個人的好惡而因私廢公,但這種情況肯定存在。
也或許對個人看法的不同,影響了大臣們對兩種方略的判斷,親近王化貞的人或許認為王的才略更值得信任,失去客觀性也屬正常。
何況,王化貞的三麵進攻方略,與熊廷弼的三方布置之策相比,也確實更有吸引力,要不然滿朝的文武也不至於拿個人的前程開玩笑,起碼他要覺得王化貞不會將事情搞砸,要不然出了問題,大家都得被牽連。
“其實,這件事倒也難說,”劉文炳笑了笑:“所謂經撫之爭,明麵上看是方略不同,說到底,恐怕還是涉及到權力。”
“誰的方略勝出,誰就能擁有遼戰的主導權,得到舉國財力、半數兵力的支配權,這是何等的誘惑?至於各自的方略能不能實現,或許王化貞也根本沒打算進攻河東,這就有很多變數,隻要不像袁應泰那樣喪師失地,一切都還好說!”
“也或許王化貞確實以為自己能行,但支持他的,未必都覺得他能行,這其中的貓膩,誰又能夠說得清楚?”
劉文炳的話讓李彥愣了許久,套用魯迅的那句話來說,他是不憚以最壞的想法來看待官僚的,哪怕是東林黨中的一些人,恐怕也沒有那麼純潔,所謂方略之爭,或許正如劉文炳所說的那樣,其中貓膩,誰又能夠知道?
不管怎麼說,李彥還是給汪文言、左光鬥、徐光啟、孫承宗、劉一燝,乃至朱由校去了信函,說了自己的想法,而在給朝廷的奏疏上,李彥則旗幟鮮明地反對冒進。
朝廷對於金州、鎮江大捷的封賞也已經下來,加李彥為都察院右僉都禦史,仍管遼東道;王國興實授總兵,加都督同知;毛文龍為鎮江參將,其他人也各有封賞。
對於這些封賞,李彥並不如何看重,不過有一點非常重要,至少在職銜上,同為右僉都禦史的李彥,已經能夠和王化貞平起平坐。
熊廷弼當初在朝堂上聲稱金州戰報若是確切,他願意保舉李彥為遼東經略,不過他的奏疏被朱由校給駁了回去。
熊廷弼與王化貞的經撫之爭,也終於向不可挽回的境況之中滑落,逐漸成為意氣之爭,凡是對方支持的,另外一方必定反對。
李彥反對冒進的奏疏入朝以後,熊廷弼再次請辭經略,並保舉李彥,再次被駁回以後,熊廷弼難得策略地提請李彥開府金州,巡撫遼南,統轄遼南的金州、複州、蓋州、海州四衛,沿海諸島,包括鎮江堡的毛文龍部。
熊廷弼此舉意在分王化貞之權,王化貞在朝堂之上得到肯定,無非是廣寧收攏潰兵之功,以及毛文龍收鎮江,所謂鎮江大捷在金州之戰的光芒之下,已經頗不起眼,而隻要李彥開府遼南,那麼王化貞在遼東戰略中的話語權,無疑要被分薄許多。
在遼東戰略中,位於遼河西側的廣寧無疑是重中之重,遼南的地位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廣寧,但是論及戰功,遼南包括鎮江在內,可謂鶴立雞群,有人已經將李彥喻為嶽武穆、於少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