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聽說母親招喚,心裏“呯”然一動。心想天色已晚,雪彤是個弱齡姑娘,自然不敢在外逗留,想必早回家了。想到又能看到她的絕麗的容顏,聽到她婉轉的聲音,一顆心又“呯呯”跳起來。當下忍著肚餓,不去吃飯,繞回莊頭牽了自己的“紅豆”馬,翻身上馬,揚鞭疾馳,歸心似箭,轉眼間回到了天波府。

一輪若有若無的眉月淡淡的掛在樹梢,天波府的門樓高大古樸,略顯破舊。四郎敲開了門,見到管家楊洪,劈麵就問:“杜姑娘回來了嗎?”

楊洪笑道:“早回來了。四少爺,你怎麼把人家一個姑娘家單獨扔下,吵嘴了,對不對?”

四郎把韁繩往他手裏一丟,道:“我瞧瞧去!”展開輕功,身雪彤所居的吟雪齋跑去。

楊洪遠遠叫道:“四少爺,夫人有話吩咐你。”一言未了,四郎早就人影不見。他搖了搖頭,嘴裏嘟囔了一句,慢吞吞的去喂馬了。

吟雪居是天波府裏最精致的一個院子,專門用以款待貴客。院裏花木扶疏,閃閃疏燈點綴其間,映得一條用雪白細碎石子堆成的小路真猶如鋪雪凝霜。遠處雪彤就寢的涼玉閣落地長窗盡開,一個纖秀的身影依著窗格,仰頭在看天在的明月。她已換過衣衫,上穿淺紫色水綢繡花長衫,隨風飄揚,露出裏麵的寶石藍珍珠粉相間疊花彩袖。頭上別一朵宮紗堆的大紅牡丹花,於豔麗中又透著說不出的清雅。她一段雪白的脖頸纖長挺拔,發絲舞去翩來,在脖頸處遊擺。四郎看得出神,恨不得伸手替她把發絲攏好,可以好好欣賞這幽絕曼妙的身姿。

四郎剛要邁步上前去打招呼,忽見一個黑影映上窗紗。這黑影身材高大,頭上梳髻,竟是男子打扮。四郎還以為自己眼花,忙揉了揉眼睛,凝神一看,雖然那影子被燈光拉變了形,但看穿衣打扮,無論如何是個男子。他心中一動,猜測是誰。隻聽雪彤“咯咯”嬌笑,似乎被那人逗得極為開心。身子一擺,推窗走出。她身後那男子也跟了出來,身穿藍色箭袖,白衣黑褲,粉底麂皮靴,臉上稚氣未消,一雙大大的黑眼睛溫柔如夢,含情帶笑,卻是自己弟弟楊六郎。

兩人走到長廊下,並肩而立。男的玉樹臨風,女的嬌豔如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對璧人。一邊賞月,一邊說笑。四郎今天剛被雪彤挖苦一頓,想等無人時再仔細跟她解釋。料來六郎不過是前去問候一下,馬上就走的。當下先不現身,駐足等候。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隻覺襪子濕濕的,已經被露水浸透,兩人始終言笑晏晏,六郎忽然坐在一隻古色古香的石頭上,從腰中解下玉簫,曲曲折折的吹了起來。月亮在天上緩緩移動,拂亮了花葉,拂亮了玉石欄杆,拂亮了草坪,拂亮了穿花蝴蝶,拂亮了六郎英俊挺拔的身影。簫聲委婉悠揚,穿林繞花,令人五內俱靜,煩惱盡消。雪彤初時隻是靜聽,隨後含笑鼓掌,轉身進屋,抱出自己的瑤琴來,依著欄杆,伸出纖纖素指,輕輕拔弄,如珠落玉盤,錚錚動聽,與簫合奏,真如天籟之音,世外桃源,令人神往。

四郎默然,心想他們琴簫合奏,不知要弄到幾時。本是一副世人羨慕的神仙畫麵,但是四郎看在眼裏,卻是說不出的焦躁。他不願再等下去,又不想打斷這美妙的合奏,當下躡手躡足的出了吟雪居,來到六郎下臥的聽鬆齋,走進寢室,憤憤的坐了下來。六郎為人風雅,對起居飲食十分留心,屋子始終是眾兄弟裏最幹淨的一個。隻見床上整整齊齊的掛著白色水綾字畫帳子,用綠色絲絛係著.床上的綠綾蠶絲被也疊的端端正正。床頭紫檀方幾上,一盆君子蘭吐出細細的幽香,撩得人鼻孔中的汗毛十分舒服。左側洗得象雪洞一樣的牆壁上,懸著一幅長形的書法,裝裱精美,上書四個篆字:“寧靜致遠”,落款是一玫紅色的印章,看紋理是閑雲居士,卻是京城著名書法家郭閑雲的墨寶。而桌子右側掛著一副寫意畫,畫的是一枝蓮花,浮搖湖心,與晴蜓嬉戲,寥寥幾筆,栩栩如生。落款題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泉而不妖兩句。畫旁懸著六郎日常演武的青月劍。窗下擺著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桌,收拾的一塵不染,除文房四寶外,桌子上的一個巨大的白色汝窯粗瓷瓶裏,供著數隻紅梅,色欺胭脂,映麵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