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落在宋檀音眼裏的畫麵並非靜音, 但陡然響起的一句話,將她從旁觀者的身份裏剝離了出來。
她略帶驚懼的回頭,發現站在上身後的是他熟悉的大師兄。
對方神色淡漠, 看著與平時他們私下相處時並無差別。
但片刻前血腥殘酷的畫麵還猶在眼底, 那砧板上魚肉般的無力稚童與眼前無可撼動的大師兄, 詭異又圓融的重疊在了一起。
宋檀音驚慌之餘心下更多的是經年疑惑被解開的了然。
少時他們師兄妹幾個還未像現在這般懂的審時度勢,也憧憬過與大師兄產生堅不可摧的同門之誼。
萬般糾纏之下,大師兄是動過殺心的。
後來師父寬慰他們, 說大師兄來曆特殊, 心性有缺, 不能尋常待之。
這些年宋檀音心中有諸般猜測,卻不料症結竟在這裏。
思緒紛雜間, 宋檀音並未開口, 隻怔怔的看著大師兄。
趙離弦卻是平淡一笑, 問:“師妹幾時進來的?”
此時的趙離弦竟比平時私底下來得更健談更有耐心。
他甚至自我反省道:“怪我, 一時沉淪幻境,竟忘了時間,想必外麵已經過去良久, 才逼得你們冒險闖入。”
宋檀音見他反應平淡, 估摸師兄並不願談起方才的事, 便也借坡下驢的搖搖頭:“不怪大師兄, 有一開始的對策在, 也算有驚無險的逼退魔修。”
趙離弦卻對她體貼的含糊其辭不買賬,張口便打破了短暫的柔和。
“我有問你們幾個廢物如何在魔修手裏活下來嗎?”
趙離弦走近了一步,乍然蕩開的危險讓宋檀音心弦緊繃。
“師妹,我隻在為你是何時進來的,眼前這些事, 看了多久?”
宋檀音心知這是大師兄動怒的征兆,心中輕顫,但好似與以往又有所不同。
她訥訥不知如何開口,但顯然大師兄並不是避而不談便能打發的人。
沉默讓宋檀音覺得時間漫長,但最後仍舊選擇冒險一試。
她抬頭,壓下懼意與大師兄對視,坦然道:“我也不知進來多久,此處時間流逝應是與外界不同。”
“但關於大師兄的事,都看得差不多了。”
趙離弦看著自己這個小師妹,平心而論,他內心裏並不討厭對方。
雖不是什麼好貨色,但聰明識趣,利落幹淨,很懂得避免把外麵的汙糟濺到自己身上,也間接省了他不少麻煩。
比起滿身破綻的那三個,小師妹是最省心的。
隻要不涉及情愛,對方在他必須維係的親近關係中幾乎無可挑剔。
但——
宋檀音仍試圖趁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觸碰到一絲泄露出來的真心。
她眼中不再掩飾心疼,她說:“大師兄,沒關係的,你有師尊,還有——”
“有關係。”趙離弦打斷她的話。
露出一個殘忍的笑:“今日師妹之生死,全在你自己一念之間,你已做出抉擇。”
“事後便是師父怪罪,也無話可說了。”
霎時,空間碎裂,停滯的殘忍畫麵消散於二人眼中。
眼前的景色突兀的變回雜亂繁茂的山間。
見到兩人現身,榮端和薑無瑕臉上是鬆口氣的喜悅。
可那笑還未全展開,就見大師兄一手落在小師妹脖頸上,輕輕一折。
小師妹腦袋便無力的垂在一邊,眼中神色還是未及收斂的茫然。
就那麼神情鮮活的沒了聲息。
兩人驚懼得往後一退,身罩防護,神魂欲裂的盯著剛出來的大師兄。
第一反應是他是否是偽裝的魔修,或是七情鏡中另有蹊蹺,被迷了神誌。
可眼前站著的大師兄分明毫無異狀,甚至他們或許知道大師兄為何會殺了小師妹。
是的,即便不知道鏡中發生了什麼,但大師兄此時冷殘的神情和被觸動殺意的樣子他們是見到過的。
這並不常見,大師兄為人冷漠,藐視一切,但並非弑殺之人。
但有那麼一兩次,他是真的被激起過寡毒不顧一切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