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狂風,還有立於其中颯颯獨行的江湖人。
這是亂世,征戰、殺伐、流血、斷頭從不是什麼新鮮事兒,律法在這撕裂的版圖上再也行使不了完整的權力。江湖人因這一層,不用躲在黑夜裏喁喁獨行,他們成為這個時代裂縫裏存活者,用手中的刀劍攥住了更多的話語權。
我們要講一個故事,故事的發端便源於這太平鎮。
太平鎮不大,在東頭兒土堆上一站便能望向西頭兒。太平鎮名曰太平,卻從不太平,因為這明明是金國腹地卻居住了大量從大宋逃過來的普通百姓。有躲避江湖仇殺的,亦有逃脫官府緝捕的。
東頭兒老張便是他們其中的一員。
老張原本隻是汴梁一再普通不過的屠夫,後來和隔壁賣豆腐的沈家媳婦勾搭成奸。一次不小心被對方瘸腿的丈夫發現,這老張便惡由膽邊生拿著殺豬刀把瘸腿沈給砍成了篩子。沈家媳婦兒雖怕但心早就歪向了男人味兒十足的老張,此時隻是揪著老張的衣服讓對方出主意。眼瞅著形勢不妙,老張領著沈家媳婦兒便就這麼跑到了太平鎮,不過他此時已經不殺豬,改做了瓦匠。而沈家媳婦兒此時也成了張家媳婦兒。
在這過了五六年,張家媳婦兒給老張生了兩兒一女,如果不算他們早年造的孽,倒也是對般配夫妻。
這年臘月初三,天寒地凍,西北風呼呼作響,雪麵子刮到臉上跟刀割似的疼。入了冬,幫著西頭兒老李家壘完炕,老張瓦匠的活也就這麼歇了。老張去外麵抱些棒子準備把外地的火再添旺些,她媳婦兒正站在大鍋旁拾掇著貼餅子的苞米麵。
老張剛進屋把火弄好,大門外便想起了咣咣咣的敲門聲。這寒冬臘月的,大家都在自己屋子裏貓冬,有誰家會這麼閑出來串門。最近金兵除了向南擴張,也搞起了內清,太平鎮前麵的柳樹屯早兩天就因為漢族人大量聚集被清了屯,怕有什麼變故,老張讓媳婦兒還孩子躲屋裏,若外麵有啥動靜,讓他們藏旁邊的炕洞子裏。
“那你呢?”老張媳婦兒打從跟了老張,什麼事兒都以自家男人為先。若老張有個三長兩短,她和孩子該怎麼活?
老張不耐地嘖了一下嘴,皺著眉頭示意這倒黴媳婦兒別說話,也沒跟她解釋什麼便把人推了進去。現如今世道不好,遭罪的都是些老弱婦孺,他這樣的壯年最壞也不過被抓壯丁。娘們兒向來墨跡,他也不會在這樣的時候跟她解釋什麼。
隻聽得屋外吱嘎的開門聲,帶著風雪的呼嘯,撕裂著眾人的耳膜。也不過一瞬,一陣淒厲地慘叫就這麼突兀的刮了進來。站在屋子裏的老張媳婦摟著她那幾個孩子連個大氣兒都不敢喘一下。這哪像是官兵過來清人,莫不是冤魂過來索命了吧?
“請問,在下能否借貴寶地歇息兩日?”這聲音聽起來溫文儒雅,根本不像是地獄裏發出來陰沉。老張媳婦顫抖地拉開裏屋門,想著既然是這樣的人過來借宿,他們家爺們兒何必發出剛剛那樣的聲響。
這出門一瞅,老張媳婦還是愣了愣。站在眼前的竟是個二十出頭的英俊小夥,白衣長劍,勁瘦翩然,一臉和煦嫣然的微笑看起來人畜無害。原本都是仨孩子的母親了,老張媳婦兒卻還是如小姑娘一般紅了臉。他們這鄉下地方全都是沒什麼文化的大老粗,今兒突然來了這麼一位文雅的年輕人,多少讓人詫異與驚豔。
再看年輕人身後,自家老爺們兒竟雙眼無神地呆愣在那,像是撞了邪般地雙眼發直。收起自己那點春心萌動,老張媳婦趕緊走到老張跟前,拽著他的胳膊低聲地問道:
“老張,你這是怎麼了?這年輕人咱們留還是不留?”老張媳婦自然是希望年輕人留下來,能見天看到如此一張臉,該是多麼舒心的一件事兒。可她卻明白自己早就不是二八芳華的大姑娘,年輕時可以任性妄為地偷男人,可既已二嫁為人婦,老張也不是個有殘疾的廢物,當然不能再勾搭誰惹這當家人生氣。
“白少爺既然想留,我們一定會伺候得您舒服。”老張仍舊雙目直視前方,沒了平日裏的莽撞,這一字一頓間竟有些讓人陌生的文雅。明明是初次見麵,自家爺們兒又是如何知道這人姓白?
雖滿是疑問,老張媳婦卻又沒多說什麼。在她的世界裏,男人是天,既然天都答應了,她又有啥好懷疑的?
老張媳婦有些意外地看著自家這個有些不對勁兒地男人,諾諾地回著:“既然當家的都這麼說了,我把西屋那炕給白少爺收拾出來。”
“多謝。”白少爺雙手抱拳,雖麵露笑意,但卻讓人絲毫感受不到裏麵的真誠,那竟比數九寒冬的天更冷。
老張撞沒撞邪沒人知道,但半夜裏這一家五口一命嗚呼卻是個不爭的事實。當前汴梁第一神捕金萬花進屋時,那躺在一鋪炕上的五個人早就沒了呼吸,但在熱氣的蒸騰下,每個人的麵色都還如活著般地紅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