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昆點點頭,道:“但更成問題的不是一些朝臣的猜測,而在於皇帝陛下。您到哥昂人的地盤上遊曆,我已經明顯感到了他的不快。無論是東哥昂人還是西哥昂人,甚至是諾蘭半島上的小部族,他們在這段時間裏充分表現出對您的無比尊敬,這已經遠遠超出曆代帝國皇帝所能享受到的禮遇。我想,陛下恐怕有懷疑您收攏草原部族民心的想法。”
霍青皺著眉頭道:“他會有這個想法嗎?”
格昆道:“他有這種想法,也是人之常情。您讓他感到擔心的,並非壓倒他的權勢,而是天下歸心的聲望。您可以放棄一切權力,但恐怕仍不會讓他感到安心。一個君主,要仰臣子的鼻息,這會是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
霍青長身站起,沉聲道:“我可以放棄權力,但聲望又如何能放棄?如果我離開大君堡也不行,那隻好請你回去直接告訴他,我無意於帝國最高權力,把一切全說明白了算了。”
格昆苦笑道:“自古以來,這種局麵最是難辦,往往以慘劇作為收場。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霍青揮手道:“罷了。你回去直接跟他說吧。我看看你跟他說過之後他有什麼反應,再來決定今後的打算。”
格昆也沒有什麼好辦法,便先行告辭。留下霍青一人獨自思索。
難道梅洛琳式的悲劇要在帝國上演?霍青大感不快。梅洛琳放棄了一切,但西王朝皇帝和教廷仍然不能放過她,阿瑞芬的思路難道與格裏高利四世如出一轍嗎?霍青突然覺得,自己已經完全不能了解一手教導出來的阿瑞芬了。
“掌控大權的,始終應當是君主。如果人臣的權位讓君主也忌憚了,那就是大禍降臨之日。”祖父臨別前的話不期然浮上心頭。霍青突然覺得,自己到了今天才真正理解了祖父的話。這句話,或許是君臣之間的鐵律,即使是把自己當成父親的阿瑞芬,也逃不過這條鐵律的限製。這帝國,畢竟是君坦諾斯家的,不是自己這個異族人的。帝國‘交’給阿瑞芬,這是遲早的事,而自己本就無意於權力,早有還政阿瑞芬之心。問題隻在於,自己應該如何轉移權力,才能讓帝國不至於陷入動‘蕩’。畢竟朝中臣子,無一不是自己親手提拔起來的,一旦自己突然離開權力中心,他們會有什麼反應,自己無可推測。
一旦想通了其中關竅,霍青覺得一陣輕鬆。是該離開的時候了,自己本是逃難而來,隻是為了一群接受自己的難民,才‘陰’差陽錯一步步走到了這個位置。這個位置,本不是自己所需要的,放棄了又何妨?帝國自有它的發展道路,為什麼要讓它成為自己的包袱呢?沒有自己,帝國仍然會沿著它該走的路走下去。
神曆503年二三月間,西王朝的動‘蕩’並沒有因皇帝的強力鎮壓而消逝。在神聖大教堂廣場上的一夜大‘亂’之後,仿佛地震引起海嘯一般,動‘蕩’局麵由洛瑪城向外急速擴散。各地城市都出現了示威、請願等活動,地方官員此時也多半不理解為什麼朝廷和教會竟如此快地宣布梅洛琳為叛逆和巫‘女’,對鎮壓民眾‘騷’動毫無動力,他們隻勉強維護一下本地秩序,然後便一封封告急文書向洛瑪城飛去。而在風暴的中心點洛瑪城,雖然民眾的示威活動被鎮壓下去了,但暗流湧動,民眾的秘密集會、突然出現在街頭的傳單、底層官員貴族的牢‘騷’質疑,讓格裏高利四世頭疼‘欲’裂。王朝處於巨大的危機之中,連高層官員也感受到了這一點,人人都在懷疑皇帝如此殘忍地對待功臣是否正確。
格裏高利四世在朝堂上戰戰兢兢,回到後宮中不是大發雷霆,便是長籲短歎,借酒澆愁。
“您為什麼如此憂愁呢?”瑪茲勸道,“我們已經解決了梅洛琳的事,她再也不會向您至高無上的權力挑戰了,您該當感到高興才是。”
格裏高利四世垂著頭道:“我感到高興?自從我登上皇位以來,就不知道高興是什麼滋味了。身為一個大國的皇帝,能有高興的事嗎?我很懷疑……不錯,梅洛琳是消失了,可留下的是什麼局麵?我無法說服人們,讓他們相信我,相信我的一切決策都是為了國家……他們隻相信那個‘女’人,相信她口稱的虛無飄渺的神旨。這真是一個君主的悲哀為什麼……為什麼我作為一個國家的君主,卻會讓最底層的人也不相信我?他們還有沒有一點忠於君主的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