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一個接一個,走進從山中流出的小溪,沿小溪而下。小溪流過一哩多,便彙入了哈洛爾河,朝德門斯堡方向流去。這裏是哈洛爾河的上遊,又正值幹爽的秋季,水淺而清澈,最深處也不過剛剛淹沒膝蓋。村民們在河道中,借著河沿隱蔽身形,嘩啦啦的河水掩蓋了他們的腳步聲,河岸邊隨風搖曳的茅草遮住了他們的身影。霍青和老鄂德,在河的兩側潛行,為大家作警戒。稍有風吹草動,便即發出與鳥鳴一般無二的哨聲,指示村民。村民們一聽見哨聲,馬上俯臥在河沿一動不動。
這一路上,霍青和老鄂德發現了兩三次匈人的騎兵在附近出沒。德門斯堡的家族騎士,龜縮在堡中,使得城外成了匈人的天下。萬幸匈人人數不多,在野外巡行的次數與人數都不足,讓霍青的計劃成功了。淩晨四時,他們接近了德門斯堡,在堡中騎士的驚惶喝問下,走進了山穀。
隱約的晨光下,他們在難民的營地中穿行。其實,這裏遠遠不能稱之為營地。沒有帳蓬,沒有道路,家什雜物胡亂地扔滿地上,便溺到處都是。暗淡的篝火邊,橫七豎八地躺著人,但還有更多的人,隨地或躺或坐,默默地忍受著秋日的晨寒。夏爾村的人經過身邊,他們才抬起頭無神地望一眼,又低頭閉眼,回複泥塑木雕的狀態了。
霍青是最後一個進入山穀的。青騅“得得”的馬蹄聲,引起了穀中一陣騷動。“有騎士來了,有騎士來了……”人們竊竊私語,眼巴巴地望著霍青坐在馬上的身影。
有一個原本木然躺在地上,衣著華麗的人,突然聽到有騎士到來,猛地一骨碌爬起身來,低著頭彎著腰直趨霍青的馬前。
“吭,吭,尊敬的騎士大人。”他清了清喉嚨,諂媚地道:“我是希利萊城的布料商艾克德,我的產業遍布米諾爾和葉爾尼兩個行省,每年給帝國皇帝陛下和他的騎士們上繳上萬個銀幣的稅收,坦提烏斯大人、米克羅大人、沃爾夫大人,都跟我有生意往來,我們是老交情了。真是可憐,像我這樣的有教養守規矩的商人都落得這麼悲慘,這也太不公平了。至高神憐憫,派了您這樣一位高貴的騎士來到這兒,想必有什麼好消息要帶給我們。我的行李中,還保存了一點珍貴的茶葉。今天的早上夠冷的,喝口熱茶能讓您感覺渾身舒服的。請這邊來。”
他微微抬頭。晨光斜映在霍青的臉龐上,泛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來,來,來……”他張口結舌,兩腿哆哆嗦嗦,蹣跚著後退。沒退兩步,就一跤坐倒在地上。他一隻手勉力支撐身體,一隻手指向霍青,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匈人!”
這兩個字的聲音並不大,但奇怪的是,周圍三十步方圓內的人似乎全聽見了。這下子仿佛熱油鍋裏猛地倒進一勺涼水,又仿佛大象不小心踏翻了蟻巢,難民們全亂了。“匈人來了,匈人來了……”,這句話風一般在難民中傳開。“匈人來了,匈人來了……”他們茫然念叨著,從地上直直地跳起來,然後茫無目的地開始跑路。有人拚了命地往陡峭的山崖上攀爬,有人向樹後躲藏,有人則顧頭不顧腚地撲倒在不過一尺長的草叢中。不過啃一塊麵包的功夫,人蹤皆無,隻留下霍青、夏爾村的村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霍青這時似乎有些明白老鄂德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