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鎖住他兒子,那個小金,我,我這不是,不是故意的,我……”銅鎖他娘結結巴巴地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她看著陳金那想要殺人的目光,害怕得渾身都哆嗦個不停,噗通一聲坐在了椅子上,慌了神兒。
年歲大了,更怕死。
廟裏麵一時間靜了下來,靜得出奇,甚至人的心跳聲,在此時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我不由得攥緊了拳頭,乖乖,陳金這小子可別真按不住動手了,那可就徹底壞菜了,我看的出來,陳金的左手,已經緊緊地攥在了一起,手心兒裏都攥出了汗,汗水甚至從他緊握的拳頭縫裏,滴了出來,他的右手,緊緊地攥著那塊磚頭,似乎想要捏碎那磚頭,又像是隨時都會掄起來砸到許老太太的頭上。
“金子……別衝動。”我終於出聲道:“咱們把廟給她砸咯!”
陳金怔了一下,緊攥著的拳頭和緊攥著磚頭的右手,稍微鬆了鬆,他的腦袋慢慢地晃動了幾下,皺著眉頭咬著牙齒抬頭向四周看了看,似乎對這個廟宇懷有極大的仇恨似的,終於,陳金扭過頭來,一聲不吭地往廟門口走來。
看著陳金走到了我跟前兒,我竟然怔住了,這小子難道要走麼?這好像不是陳金為人做事的風格啊。
陳金走到麵門口,剛要抬腿邁出門兒去,突然又收回了腿,退了一步,猛然抬腿,一腳踹向廟門,哐當一聲,一扇門承受不住陳金那一腳的大力,轟隆一聲上下軸全部折了,那扇門砰的一聲倒向外邊。
“你,聽著!”陳金扭頭瞪著廟裏頭坐在椅子上顫抖不止的銅鎖娘,很平靜地說道:“十二點之前,給我家裏送過去一千塊錢,晚一分鍾,你就別送那錢了,送了我也不要。”
很平靜地說完這句話,陳金扭頭邁步走出了奶奶廟,向西往家中走去。
看著陳金走了出去,我苦笑著對廟裏那位還在發愣的銅鎖娘說道:“您最好還是聽他的,把人打了,一千塊錢您賠得不算多。”
“一千還少啊?我的天啊……”其中一個老娘們兒吃驚地說道。
從旁邊其她人的眼神裏,我可以看得出來,她們都覺得太多了,一千塊錢,在那個時候,確實是一筆很多的錢。
我搖了搖頭,歎口氣幽幽地說道:“比起她們許家孩子們的命,您說賠一千塊錢,劃算麼?”說完,我也不看她們有什麼反應,也懶得理會她們了,扭頭走出廟門,先往東走了兩步拿了魚竿,然後往西,追上陳金,一起往陳金家走去。
一路兩人無語。
說句實話,那時候我心裏也覺得陳金要得有點兒多,雖然挨了那麼一下流了血,可他那後腦勺上隻不過是破了兩層皮,看起來像是劃了個大口子似的,其實壓根兒沒啥事兒,連包紮一下都不需要。
但是,傷口不值錢,主要是麵子,太值錢了。
這麼說的話,一千塊錢,還真不多。
好歹人家陳金也是十裏八鄉年輕人中知名的地痞混混,好歹人家現在也是……好幾個萬元戶呢。
陳金被銅鎖他娘砸破了腦袋的消息,在村裏很快就傳開了。
這並不算奇怪,畢竟當時發生這件事兒的時候,現場有好幾位老太太和老娘們兒,要知道,她們可都是最擅長傳播新聞和謠言,不次於記者水準的人,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她們能不趕緊的在村子裏宣傳麼?
做人,那首先得對得起自己的愛好和長處不是?
這也算是敬業吧。
陳金爹沒有在家,大老爺們兒在家裏閑不住,到107國道上給人修路去了,據說一天給六塊錢工資呢。
不過陳金娘在家呢,這位平日裏也是風風火火潑辣性子的母老虎,看到自己兒子讓人給打破了腦袋見了血,好家夥——她當即母性大發,雌性大發,虎性大發,護犢子的心理猛然爆發,不等我說完整件事兒的來龍去脈,就立刻氣衝衝地從廚房裏拎出一把菜刀,凶巴巴大吵大嚷地跑了出去。
可把我嚇得不輕,陳金也嚇壞了。從來沒見過陳金娘發起脾氣來護起犢子來,如此得彪悍如此得凶悍,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就連陳鎖柱那麼凶那麼猛的人,竟然也會有些稍稍的懼內,感情是因為“技不如人”啊。
瞧瞧,這才是老貓揍老虎,一物降一物,真-他娘-的準。
以前之所以我們不知道陳金娘護犢子到了發狂的程度,是因為陳金這小子從小打架基本沒吃過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