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精神路標(2)(2 / 3)

那提議用“華盛頓”來為首都命名的人真是太智慧了。

史上大人物的名字比比皆是,可真正禁得住光陰測試和道義檢驗的卻廖廖。有的憑權勢或時運,固可煊赫一朝,但驗明正身後很快即暗淡無光,甚至被棄汰如糞,淪為惡名。而“華盛頓”不,作為生命個體,他的清白、誠實及所有偉岸特征皆完整保持到了生命終點。作為一個響亮的精神名詞,其理想內涵不會因光陰的淘洗而褪色變質,相反,卻曆久彌新,來自後世的敬重與感激——隨著曆史經驗的積累和世界坐標的參照——而愈發強烈、摯深……

(2000年)

權利的傲慢

耶路撒冷有一間名叫“芬克斯”的酒吧,麵積僅30平米,卻連續多年被美國《新聞周刊》列入世界最佳酒吧的前十五名。究其奧妙,竟和這樣一則故事有關——

酒吧老板是個猶太人,羅斯恰爾斯,在其悉心經營下,酒吧小有名氣。一天,正在中東訪問的美國國務卿基辛格來到耶路撒冷,公務結束後,博士突然想光顧一下酒吧,朋友推薦了“芬克斯”。

博士決定親自打電話預約,自報家門後,他以商量的口吻說:“我有十個陪同,屆時將一同前往,能否謝絕其它顧客呢?”按說,出於安全考慮,是可以理解的,何況這樣的政要造訪,對一家商戶來說,是求之不得的幸事。

誰知老板不識抬舉,他接受了預約,但對國務卿的附加要求卻不接受:“您能垂幸本店,我深感榮耀,但因您的緣故而將他人拒之門外,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博士幾乎懷疑耳朵聽錯了,氣衝衝掛了電話。

第二天傍晚,“芬克斯”的電話又響了,博士語氣柔和了許多,對昨天的失禮致歉後,說這次隻帶三個同伴,隻訂一桌,且不必謝絕其它客人。

“非常感謝您的誠意,但還是無法滿足您。”

“為什麼?”博士驚愕得要跳起來。

“對不起先生,明天是禮拜六,本店例休。”

“但,我後天就要離開了,您能否破一次例呢?”

“作為猶太人後裔,您該知道,禮拜六是個神聖的日子,禮拜六營業,是對神的褻瀆。”

博士聞後,默默將電話合上。

讀完這則故事,我默然良久,為那棟叫“芬克斯”的小屋怦然心動。

我想,基辛格博士是不會輕易忘掉這件事的。

這樣的事既令人沮喪,也令人鼓舞。人人生而平等,人最重要的權利即拒絕權力的權利……博士從這位傲慢店主身上領教到的“公民”涵義,從一份商家紀律中感受到的“尊嚴”與“權利”,比那些鐫在紀念碑、印在白皮書上的,顯然更深刻,更有份量。

權利,麵對權力,應該是傲慢的。

後來,我竟莫名地打量起它的真實性來,會有這等傲慢發生嗎?

很快我明白了,疑心完全是“以己推人”的結果。是對自己和周圍不信任的結果。是在一個完全不同的文化和製度環境中深陷太久的結果。無論地理還是靈魂,耶路撒冷,都太遙遠了,像一抹神話。

一件小事,仔細品味卻那樣陌生,那般難以企及。從開始到完成,它需要一個人“公民”意識的長期儲備,需要一種對尊嚴和規則牢固的持有決心,需要一個允許這種人、這種性格、這種人生——安全、自由、穩定生長的環境……

坦率地說,我對這等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不抱信心。即使這個故事讓我倍受激勵,假如我有一間“芬克斯”,便能重複那樣的傲慢嗎?(哪怕是作秀,哪怕是一個市長)作為一記閃念,或許我陡然想對權力說不,但該念頭是否頑固到“不顧世情”“不計彈性”的地步,是否有足夠的決絕以抵禦慣性的糾纏——而絕無事後的忐忑和反悔?我真是一點信心沒有。

我是我環境的產物。我的一切表現都是環境和經驗支付的,我實在拿不出有別於他人的“異樣”。從發生學的角度看,遺傳的力量總是大於變異。

我向往,但我不是。

(1999年)

獨裁者的性命之憂

“共和國的精神是和平與溫厚。”

——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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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989年12月中旬開始,在“打倒人民公敵”“者滾下台”的憤討聲中,尼古拉·齊奧塞斯庫,這位幾天前還“深受愛戴”的羅馬尼亞總統成了一隻喪家犬,惶惶然在遍布自己塑像的國土上東躲西藏,正像四十年前他親口咬定的那樣:“任何專製的暴力一旦與人民的正義之師交戰,必將粉身碎骨。”始料不及的是,不僅民眾唾罵他,連親手培植的爪羽——國防軍和基層“黨之家”也背棄了他。當齊氏和任第一副總理的賢內助慌不擇路時,幾乎所有羅馬尼亞的廣播都響起了這樣的聲音:“各位市民請注意,人民公敵齊奧塞斯庫和埃列娜正劫持一輛紫色達契亞轎車逃跑,請予以緝拿……”

齊氏更沒料到,在親手締造的這個“、團結、欣欣向榮”的大家庭裏,竟會上演這樣的事:從12月22日晚執行逮捕到被推上斷頭台,隻相去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