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笨!真是笨得無藥可救了!
是夜,吳桂無法合眼,坐在床上心煩意亂地扯著頭發,愈想愈煩悶,手上也更加使力,絲緞般的黑發轉眼已被他扯斷了好幾根。
若明日婚筵如期進行,以鳳衣的性子,隻怕不會善了──霸王府中臥虎藏龍,就是她想善了,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
若他棄婚而逃,又置爹於何地?爹是那麼盼望這樁婚事。
家人、鳳衣,他誰也不想傷……
話說得冠冕堂皇,自己又該如何從這場泥漳中脫身?
服侍他十年的貼身侍從小易端了個餐盤進房,吳桂沉浸在思緒之中,竟渾然不覺。
「公子,您從早到晚沒盡過一粒米,還是吃一點東西果腹吧。」
「我吃不下,你收下去吧。」
想起自己進府沒多久就被父親軟禁,吳桂眉眼之間無意中顯出委屈之色,和著習慣性掛上的清淺微笑,格外惹人心疼。
「您別餓壞自己,老爺說的是氣話,您可別往心裏去了。」終究是貼身侍從,小易敢說的話就是比其它下人多了些。
尤其他長年沉浸於主子宛如春風拂麵的和煦微笑之下,一見主子前所未有的眉眼含愁樣,那顆忠誠耿耿的心登時疼了起來。
「我哪敢拂逆爹的意思?你就別管我了,反正捱到明天……唉!」吳桂輕歎一聲,強顏歡笑的愁樣更加動人心魄。
也不知自己是從哪來的念頭,小易衝動下竟脫口而出:「如果公子想走,我願助公子脫身!」
吳桂輕籲一口氣:「難為你有這份心意,可是我不能讓你背負責難。」小易出身於吳父的貼身侍從,父子二代皆是吳家老少的隨身親信,深受倚重。
「公子心裏有喜歡的人,我怎麼忍心見公子日後為相思所苦?何況公子還是笑著好看……哎哎,瞧我胡說的,公子恕罪。」小易紅了紅臉,沒敢說自從吳桂出門前夕那成功的霸王之笑,他對主子就死心塌地到底了。
「我現在不是笑著嗎?」吳桂摸了摸臉頰,摸到微笑的弧度。
「不一樣!」心腹可不是當假的。
吳桂胸中一悶,連小易都看得出他不快樂,寧願犧牲眼下平穩的生活,冒險助他脫逃,父親卻……
他求的不多,隻想父親重視自己,勝過重視霸王而已。
當然是奢求了,世上有誰會重他勝於南霸天?
大概,就隻有那麼一個吧!
是不是被說喜歡,被喜歡的人就會喜歡上說喜歡的人?要不然,自己為何會對她朝思暮想?分開不過一日,他卻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她。
可笑啊!與她在一起,至多不過六、七天,其中五天他還昏睡著。
隻是如此,就能讓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嗎?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爹不聽我說話,我根本無法說服他……」吳桂感歎自己蠢到自陷於進退兩難。
「公子……」
「如今我隻希望不要連累到她,要是她鬧上婚筵,我又這般無用,隻怕保不住她……」清澈的雙眼不知不覺籠上了一層氤氳的水霧,吳桂感歎著抬手抹去眼角滲出的淚珠。「哎,果然沒用,居然哭了……」
小易隻覺得一股熱氣上湧,往床前就是一跪:「還是讓我助您逃走吧──」
「我不願讓爹承受我任性的代價……」吳桂又是一歎,隨即漾起感動的微笑:「你的心意我心領了,不僅是爹,我也不想連累到你。」
吳桂不知自己含著淚水的辛酸微笑令小易的忠誠心瞬間膨脹了十倍,剎那間,小易一躍而起,義憤填膺地握住主子的手,慷慨激昂地說:
「公子請放心!我就是拚了這條小命,也要護您衝殺出去!」
「慢……」
吳桂伸出手,但什麼也沒抓著,小易早就一個箭步衝到門前,拉開門往外探去:
「你,就是你!進來一下,幫我抬個箱子。」
被指名的護衛不疑有它,步入房內,侍從接著合上門。
「箱子在哪……」
護衛話還沒完,就被小易由後打昏。小易立即接住他軟倒的身軀,往裏頭的置物間拖去,動作一氣嗬成,吳桂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從置物間出來,小易再度往門邊移去:「還有十一個。」
「這樣不行,我怎能置爹於險地?你的忠心我十分感激,可是我一走,爹將麵對無數責難,吳家也將顏麵盡失,我不能隻顧著自己。」回過神,吳桂趕緊下床攔住他。
「公子不需擔憂,老爺對這種事很有心得的。」
小易冷笑數聲,將他從父親那裏聽來的秘辛說給吳桂聽,至於當初在父親麵前發下絕不泄漏的重誓,與主子的幸福相比,也不算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