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 3)

他——他是飛來的麼?

何飛霜很乖巧地為她解釋:\"仿照朝廷製度,我們的信徒也分了普通、三百裏加急、六百裏加急,若用上了八裏加急,那就像在飛了,千裏日程,半日可至,這兒到鄭州,隻須兩個多時辰。\"

\"可是,來回也要五個時辰呀?\"冷紫月低語。

\"冥王府的功夫是很厲害的,大公子的功力又好得不得了,全力趕路當然沒問題!\"飛霜直言道。

\"可他練了九玄神功,怎麼還能這樣糟蹋身子!\"急切地低語,完全沒有注意自己已明顯露出對他的關懷。

何飛霜微微一笑,卻沒有接語,這時無論再說什麼都是不適合的,大公子已快到了,剛才那聲長嘯即是通知。

他很聰明地選擇了告辭,這時候與\"靈女\"單獨待在一起是很不明智的!大公子不是心胸狹窄的人,但瓜田李下,不可不避嫌呀!

沒有出言挽留他,冷紫月的心已經完全亂了。

他來了?

他來了!

他真的來了麼?!

思念了幾百個日夜的人終於要出現在麵前了。冷紫月目中閃著刻骨的愛戀!這片情意,她從未向任何的男子展示過!

但一抹黯黑卻出現在臉上,相思擾人,但單思卻更為厲害,自己對那憂鬱男子傾瀉出全部的情。但他呢?是否也同自己一般呢?

畢竟,兩人連話也沒多說過一句。

風易白沒有對她表白,言語中沒有,行動上也沒有!目光中他雖露出過一星半點,但很快又被他掩飾了,快得讓人覺得幾乎沒發生過!

沒有人知道無笑公子也有愛,但她知道。曲為心聲,這一點是瞞不了人的。他對她愛得深沉,絕不遜於癡心無悔的林夕!因為——他的蕭聲早已泄露出這一點!

一個清朗但刻意低沉的聲音響起:\"冥王府座下弟子風易白,求見夫人!\"

她的腦中\"轟\"的一聲巨響,俏臉頓時雪白,輕輕地道:\"你也叫我夫人?\"

千回百轉,斷人肝腸!

風易白已經來了一會兒了,很迅速地問清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在得知了費剛的行徑後,臉色立即陰沉了下來。論罪,他是死路一條!可紫月——她不喜殺戮呀!

何飛霜很好心地為費剛求情,為風易白搭了個台階,避免他陷於殺與不殺的兩難之中。但這隻是保住了費剛的一條命,廢了一隻手的處罰還是逃不掉的。冥王府的戒律不可輕廢,至於方小季,就暫時沒什麼事了。

凝視著小院柴扉,風易白心中翻騰,無言地在心中低問:\"數年不見,你還好麼?\"他極想就此推門而人,不顧一切塵俗禮儀,好好看看佳人倩影。但,不能啊!

她已自稱為冥王妻子,他們之間的距離又拉遠了……他隻好克製住內心的衝動,用刻意壓低的聲音掩飾心中的惶亂:\"冥王座下弟子風易白求見夫人?\"

\"你也叫我夫人?!\"

冷紫月淒然低吟,雖然知道他一貫的原則,卻仍舊心痛!

門內寂靜。

風易白的臉上湧上了淡淡的、卻揮之不去的苦澀與無奈。她真是這般厭惡自己,連見上一麵也不願麼?

一個清冷的聲音幽幽道:\"風公子有事麼?\"他願把自己當作夫人,那就由他吧!

紫月果真是不想見我呀!風易白黯然地想,緩緩而言:\"屬下隻是想請示夫人,方小季應該如何處置?\"

言者傷心,聞者卻已落淚了!\"屬下\"、\"夫人\"兩人之間真是這般的疏遠麼?

頓了一頓,冷紫月才又輕輕地說道:\"既然如此,你請飛霜進來一會兒吧!\"

風易白默默看著何飛霜,為什麼紫月不願見自己,卻願見他?不過平心而論,飛霜的確是很優秀呀!

他低低地對何飛霜道:\"夫人喚你,你去吧!\"

冷紫月似乎已比方才蒼白了許多,纖纖弱質,更顯得瘦不禁風,她淒然地道:\"飛霜,你把我屋裏的琴拿出來,我想彈上一曲!\"溫柔的舉止,卻有令人不容置疑的氣魄。

何飛霜無言地照辦,連琴桌等一應配件也搬到了她的麵前,低聲道;\"冷姑娘,您請!\"

冷紫月在門外靜候,見了七弦古琴,不由得輕歎一聲,五指纖纖,朝七弦上輕輕一劃,抖出一連串的顫音,她神色淒然:\"我彈什麼呢?\"

風易白隻聽得一聲輕歎,一聲琴顫,心神便已難以抑製。

稍刻後,琴音響起,猶如空山靈麗,天外傳來,風易白更是激動萬分,隻聽冷紫月似無情又似有情地柔聲唱——

春日宴,綠灑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長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風易白心中劇震,低聲道:\"難道,難道\"可是他卻怎麼也不敢再深想。

過了一會,冷紫月又輕唱道——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琴音忽然乍變,如同明珠擊玉,清脆無比,直翔九天。又如突然墜入了大海深處,一點一點地被海浪包圍著。

沒有人能猜出這下邊的旋律該如何,但人們都知道,方才人間絕唱,已是天上仙曲。

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風易白聽著曲子,隻覺心中舒暢至極,似乎忘了一切,猛然間,心中醒悟了,這就是能療天下內傷的《忘情曲》。

她是為自己而奏的麼?

彈這首曲子要耗費很大精力,若是在身子不好時彈奏,對自身會有很大傷害!剛才聽她的語聲,是明顯的中氣不足。彈奏《忘情曲》是很傷身子,可她還是彈了,是為自己彈的麼?

他的心頭不禁湧起一陣酸澀。

而一旁的何飛霜聽得如癡如醉。隻見冷紫月輕挑慢撚,輕時如深閨繡女,重時如同武林中決鬥之時。大弦嘈嘈如急語,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

院中的紫月已奏完了最後一個音符。她的身子俯在琴上,頭久久沒有抬起。

聽得曲聲漸止,何飛霜不禁為憂然而歎,輕聲道:\"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冷紫月將頭抬起,微笑著道:\"你以白居易的《琵琶行》來讚我,真是太誇獎了!\"

\"不會呀,隻是恰如其分!\"但話說半截立即停上,突見她瞼色灰白,又比方才憔悴幾分,何飛霜失聲道,\"冷姑娘,你怎麼了?\"

冷紫月勉強一笑,卻再也支撐不住地,嘴角急速抽動了幾下,一口血便噴了出來。

\"冷姑娘!\"何飛霜失聲大叫。

風易白聽到何飛霜的聲音,心知有變,顫聲道:\"夫人,你——你怎麼了?\"情急之下幾乎要推門而入。

冷紫月淒然一笑,心中悲然;無笑,你終究還是叫我夫人!

心,好痛呀!

為怕他衝進見了自己的憔悴模樣,她急忙道:\"你,你別進來!\"縱然今生不能在一起,也得給他留下完美的印象吧!她不要這一副病骨支離的模樣給他瞧見。

風易自呆立無語,心中更加苦痛,一道深扉隔兩地,便是天涯咫尺時。老天,她到底怎麼了?

何飛霜輕輕地從裏麵走了出來,不言聲地將一張小箋遞給了風易白。這是臨出門前紫月遞給他的,說是對方小季處罰的建議。

風易白呆立了半晌,輕輕打開小箋,一行清新秀麗的簪花小字立即映人眼簾——

紅豆生南國,

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采擷,

此物最相思。

濃濃相思意,盡在不語中!

風易白的目光熱烈起來,如同火一般地燃燒,但隨即又黯然了,忽然從腰間抽出長蕭,緩緩而吹,罷了一聲長歎,漫聲道:\"還君明珠雙淚垂……\"手勁到處,小箋已擲了回去。

這不是理由,隻是借口。

冷紫月知道他所念的是張籍的《節婦吟》,後一句是\"恨不相逢未嫁時!\"心中一痛,滾滾珠淚已如紛紛雨落。

風易白緩緩而去,心中叫道:我知你心,你知我心,但我已是時日無多了,又沾惹了無數的血腥,不能呀!你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也該配這世上最好的男人!紫月,紫月!若有來生,定不負你相思意!

今生,他實在不堪匹配呀!

淚已流,不在臉上,是心上!

冷紫月打開院門,見他身影漸遠,不由又是一口血直噴了出來……

易白!易白!

猶自輕輕地低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