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王二虎我怎麼看就不順眼,別的本事沒有,屠夫嘛,做生意偷斤減兩不說,仗著會幾下切肉功夫,眠花宿柳,為了要納妾的事,天天跟默娘過不去!默娘也死心眼,要納妾就讓他納,何必自討皮肉苦吃呢……」黃氏掩了後麵的話,說到底,她也算是個長輩,背後議論人家的是非總是有欠公允,女人油麻菜籽命,撒到哪都要堅韌的活下來。
「唉唷唷……那種丈夫休了他算……」不是很清楚的聲音嗯嗯啊啊的仍要據理力爭。
「傻孩子,各人有各的命。」老人閱曆多,把凡事都歸諸宿命。
「唉唷唷……奶奶,那些男人都是你縱容出來的……」哀叫之餘,還是要表示意見。
「咦,我也有錯啊,嗬嗬……」布簾裏頭,對於扭筋傷骨黃氏自有一套祖傳秘方,但才幾下推拿,便使得曹瞞發出驚喘尖叫。
骨頭要分家了啦!
「瞧你細皮嫩肉的,奶奶我都還沒開始下手呢。」
還沒開始?曹瞞咬著棉被,含糊不清的求道:「祖奶奶,我不疼了,您就放過我吧。」
「是嗎?那你起來翻兩個筋鬥給我瞧瞧!」
「啊……」誰來救救我?痛痛痛痛痛……
憋著氣,房間外的賜天官偶爾抬起頭,百思不得其解,不就拉個筋,有那麼痛嗎?
「祖奶奶,你真厲害!」
好半晌,籲口氣的聲音嬌憨的從布幔內滑入他的耳。
聽她中氣十足的聲音,應該是沒事了。
停下手邊的工作,本來想問什麼的,但是,那一老一少講得興高采烈哪有他插嘴的餘地,他決定埋頭工作,這樣比較實際。
念頭打定,他不再傾聽房內的動靜,專心做起傘麵來。
縫角、繃麵、上架、剪繃麵、穿花線、刷花、摺傘……沉入工作的樂趣中。
他完全沒有察覺從房間出來的曹瞞靜靜的在他身邊蹲下,看著他專注工作的模樣。
「我看你每天這樣努力,兩個工作天才能做好一把傘,能過日子嗎?」她真的懷疑ㄟ。
這幾天她合計過,這個家一家老少雖然說吃穿方麵沒問題,因為他是個高手,上山打獵,或溪底放個竹簍捕魚,加上屋子外頭有幾畦黃氏為了打發時間種的青菜,但是,沒有隔夜糧,多餘的銀子更別提了。
誇張的是,這家夥幫人接生小馬別說沒拿錢回來,還倒貼弄髒了一件衣服。
幫人犁田,忙了好幾天,報酬一把青菜。
賣傘隨人殺價,幾乎是半賣半送,他做心酸的啊!
想不通他是怎麼安於這樣的生活?怎麼看他都不像會是一直困在淺灘的龍。
「喂,我問你話哩。」她用手指頭戳他的臉,終於得到他的注意。
「什麼?」賜天官閃躲著她的指頭,隻是,那圓潤的觸感依舊留著,滑入他的心裏激起一圈漣漪。
知道他專心工作的時候誰也吵不了他,她認命的重複一遍。
「我說,你這麼拚命工作,一個月可以賺多少銀子?」注視著他的輪廓,曹瞞發現他是那種越看越順眼的男人,耐人尋味的眼眉成峰,唇形厚薄適中,略微粗亮的黑發編成辮,散在肩膀上,他不像江南男子多束冠或是戴帽以求好看。
她發現自己的心兒怦怦的跳。
或許,他不是人人眼中標準的金龜婿,可是誰天生就是金龜?
她可以自己創造完美的金龜來啊!
「不少。」難得有問有答。
「說說看。」
「……反正不少就是了。」微微的攬起眉頭,真要他說?誰還記得銀子換回來是多少,反正家中的吃穿用度一直沒少過,但是,也沒多餘的就是了。
「生財要有道,單單靠勞力攬不了銀子的。」她可是生意人的女兒,不能眼睜睜看他清貧度日。
再說,她剛剛看過米缸,裏頭剩下沒多少米粒。
一個家庭,需要每天張羅才有飯菜吃,簡直浪費體力跟老天給的智慧。
「你想說什麼?」她的問題好多,但是每個問題他都銜接不上,為什麼她不肯放過他,讓他安靜專心的工作呢?
「來!」曹瞞試圖拉動他高大的身軀。「帶我出去走走。」
「我……要工作。」他轉過頭,以背對她,鴕鳥的表示他的不肯順從。
「一天不做又不會死,賜天官,把你的頭轉過來,我不想對著後腦勺說話!」曹瞞擦腰,顧不得男女之嫌握起拳頭猛槌他結實的背。
嗚,石頭啊,這麼的硬。
「你的腳不適合出門。」
憶起她凶巴巴修理王二虎的模樣,再瞧她現在的活蹦亂跳,真是想不通,她哪來的精神氣力,永遠用不完似的。
賜天官臉上表情沒什麼改變,卻不知道有陣春風吹上他的嘴角,微微彎了平直的唇線。
「帶我出去啦,我想出去!」她還在要賴。
不是真的想出門,隻是撾著他很好玩。
「你別想去管人家的家務事,默娘有她的人生,你要插手,會使事情變得很複雜的。」
ㄏㄡ!他怎麼知道她放心不下默娘?
曹瞞撇嘴。
「你就眼睜睜的看她那個可惡的丈夫假借夫君之名,行虐待之實,你的良心被狗吃掉了?!」這事,她管定了!
原來,是大家默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真是過份!
「反正,我說了,別自找麻煩。」
她的心眼特多,就是跟平常人不一樣!
本來很少轉動的腦筋隻要一碰上有關她的事,就會不自主的衍生出許多想法……雪球似的越滾越大。
他乍然喊停!
賜天官猛然站起來,二話不說的走了出去。
「你給我站住!」她還有話沒說呢。
他的步伐停滯了下,繼續又往前走,留下呆呆的曹瞞。
他……好傷人呐,居然用不屑一顧表示他的不堪騷擾。
但是,她騷擾他嗎?
要是一般女子肯定為此覺得受辱掩麵逃走,要不然也會躲藏個十天、半個月,把自己包成木乃伊藏鏡人不敢出來見人,可曹瞞不是,她吸了口氣,追出門去。
「賜天宮,你現在叫我不要管,那剛才我海扁王二虎的時候你幹麼不阻止我,這就表示你是默許的,你說,為人處世可以半調子,虎頭蛇尾嗎?不行!對不對?為了讓事情能夠圓滿落幕,你要幫我。」
賜天官頭皮一麻,他似乎沒有她拒絕的能力,就算現在不答應,眼前這小女巫也會拚命的想盡辦法把他拖下水。
「這件事,等我有空再說!」
「等你有空,太陽都打西邊出來了!」想敷衍她,不成!
其實,曹瞞也知道,夫妻間的事情外人誰都幫不上忙的,除非,默娘自己想走出來。
但是,不拉她一把,默娘又怎麼有勇氣離開那樣的丈夫,開創新生活?什麼勸合不勸離?這也是要看情況的。
賜天官又語拙了。
他明明有一堆大道理可以說服人的,在她美到不可思議的眼中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這樣,好像很沒誌氣的被吃定,容許她胡作非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