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黃昏了。
本以為隨著熱氣漸褪,煩悶會隨之淡去,豈知非但沒有還不減反增!
後院梧桐樹上鳥語巧囀,不再詭異,泠的心情卻愈形惡劣。前門外回廊有動靜,是沉穩從容的腳步聲。
「既然來了就現身。」泠態度比平常冷淡。
「我這不就進來了?」沒有意外,出現泠眼前的是蕭。
「有事快說。」
蕭一向心思細膩、觀察入微,他端詳泠片刻,直截了當道:
「你老掛在臉上的無趣味道似乎比往常更加強烈,發生什麼事了?」
泠毫無反應。
蕭很識趣未再置喙,轉而說明來意:
「我是來傳話的,展爺要我知會你,明天早上到武館見他。」
泠還是沒有反應。
蕭知道他聽進去了,不想留下來礙人眼,轉身離去。
「展爺找樹葉是怎麼回事?從早嚷嚷到晚,吵死了。」泠背對著即將離開的蕭淡問。
稀奇!這個老是一臉索然無味的冷淡家夥也會關心起周遭的瑣事?
「我印象中的你從來不會被周遭環境影響哪!」他還記得上回這家夥回本家來時,本家正好發生火災,而且火災現場就在這家夥眼前,這家夥卻視若無睹、不聞不問,一點也不受影響的繼續暍下午茶、看雜誌哩!
「不說拉倒。」一定是太過煩悶,他才會窮極無聊發問。
「……」蕭輕歎一氣才道:「這件事說起來話可長了……」
「那就長話短說,」
「聽過令揚孫少爺吧?」
確實「聽」過——昨天黃昏、今天早上和午後,在梧桐樹上。不過泠無意告訴蕭這些。
「你是知道的,展爺很喜歡下棋,令揚孫少爺正巧很會下棋,所以展爺老是要令揚孫少爺陪他下棋,隻是展爺從沒贏過就是了……」說到主子的糗事,蕭不禁愈說愈小聲。
泠依舊不語。
蕭輕咳兩聲才回複一般音量接著說:
「前晚,展爺和令揚孫少爺有過一次對弈,雖然結果和往常一樣還是令揚孫少爺贏了,展爺和往常一樣,非要令揚孫少爺告訴他他究竟敗在哪一著不可,可令揚孫少爺卻說他困了、要先睡覺,承諾隔天早上會告訴展爺答案。
隔天,也就是昨天,令揚孫少爺確實履行承諾告訴展爺答案,不過不是直接說,而是說他把答案寫在某棵樹的幾片樹葉上,就在你回來前更早些時候說的,於是展爺便下令把那幾片樹葉找出來、剪下來,所以才會有你回來時見著的畫麵。」
「事實上,樹葉是幌子,是溜出去的障眼法,」果然像那小子會做的事。
「不,樹葉的事絕對真有其事。」怪怪!這家夥今天是怎麼了?居然還會回應,他還以為會和以往一樣,從頭到尾全是他一個人唱獨角戲呢!
「是嗎?」煩悶莫名減輕了!
「令揚孫少爺已經不是第一次玩『聲東擊西乙的把戲,他之所以每次都能順利得逞,正是因為他每次拿來當釣餌的都真有其事。」
「聽起來,你和展爺似乎都被耍的很樂在其中。」
「你和令揚孫少爺碰過麵?」蕭天外飛來一筆。
「不。」但「聽」過三次。
「也是……你這無趣的家夥一向不讓人接近,也不接近人……」這話蕭說得讓人猜不透他真正的意思。
泠也無意去猜。
「樹葉找到了?」
「……還沒。」那幾棵樹倒是快被剪禿了,
「這麼說,下午不再聽聞展爺咆哮是因為那位孫少爺平安回來了?」
「你隻說對一半,另一半原因是令揚孫少爺說展爺大吼大叫是在遷怒。」為了主子的威嚴形象,蕭盡量維持平然的態度,把展令揚說過的話,避重就輕的輕描淡寫,不好說出展爺當時是如何不甘願、如何有氣難伸的吃鱉到底。
「……」泠嘴上不點破,心裏卻有數。
他突然產生親眼瞧那小子和展爺鬥法情景的欲念,想一睹那小子廬山真麵目的欲望也愈來愈強烈……
注意到泠的情況比方才初見時改善許多,臉上的神情甚至還比平常來得生動些,蕭總算放心不少——雖然他依然不解這家夥今天為何如此的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