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公館今日全府上下正在大掃除,門房看見是二奶奶的侄兒來了,連忙上前問好,夏稚默默站在後頭,垂著眸,沒有吭聲。
“往裏傳,就說二奶奶的侄兒過來看二奶奶了!”
那門房聲音洪亮,卻像是從沒見過夏稚一樣,以為夏稚隻是侄兒少爺的朋友,所以並不多問,讓管家和丫頭們領著就往公館的巨大客廳裏前去。
夏稚看領路的丫頭也是生麵孔,進屋後就連客廳的沙發都好像換了樣式,從之前陳伯找人用檀木打造的木頭家具,變成現在的軟皮沙發,整個房子都像是換了主子似的,有種說不清楚的陌生。
丫頭們讓夏稚跟謝少爺在客廳稍等片刻,說二奶奶剛打了一夜的牌回來,這會兒也不知道起不起得來,派人上去傳話了。
謝有誌不知道夏稚是怎麼想的,看了夏三一眼,見人沒吭聲,便對下人擺了擺手,表示他們等等。
待下人們上了茶點,謝有誌抿了口紅茶後,才湊到夏三的耳邊小聲說:“一會兒我姨媽下來咱們咋說?你總不能找我姨媽要錢吧?”
夏稚說實話,不是個潑辣嘴利的人,能夠鼓起勇氣來找陳伯要錢,實在是沒有辦法。
他總不能把爛攤子交給大姐吧?大姐是個女人,孩子還病了,難不成還要讓她來操心家裏的經濟問題?
爸爸在的時候,家裏是什麼樣子,如今又是什麼樣子,夏稚光是想到這裏,便麵上總有些火辣辣的。
這都要怪二哥,或許他自己也有責任,但……但肯定責任要小得多吧。
哎。
想這些實在於事無補,夏稚心裏也突突直跳,下意識便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叫來一旁侍候的丫頭,說:“你們大老爺陳老板在家嗎?勞煩通報一聲,就說夏家老三前來拜訪。”
那丫頭紮著兩個羊角辮子,聞言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正要上去傳話,卻突然又被漂亮的青年叫住。
小丫頭就見這唇紅齒白的青年麵上發紅,猶豫了一會兒,加了一句:“不如你帶我上去也行,這裏人多眼雜,不方便說話,我去見陳老板吧。”
小丫頭想了想,老實回答說:“大老爺冬天的時候就臥床不起了,現在是二老爺當家,先生有事的話,找二老爺也是一樣的。”
夏稚一聽這話,當即有些為難。
他跟陳伯的弟弟可不熟。
陳伯是跟著他父親出生入死多年沒錯,但陳伯的弟弟好像是一直在鄉下老家照顧父母,也就前幾年才到天津。
夏稚父親舉辦堂會的時候,陳伯弟弟也就來露麵了幾次,跟他父親打了招呼,就不怎麼上前說話,瞧著是個訥於說話的中年人。
就在夏稚還思考著到底是依舊堅持要見陳伯,還是說見陳伯弟弟的時候,樓上一個頭發花白,穿著棗紅色金絲銀線唐裝的陳二下了樓,站在樓梯中間就跟下頭的來客打招呼,笑得那叫一個見牙不見眼。
“哎呦,真是稀客,有誌怎麼來了?還帶了位標致的朋友,給你姨媽找牌搭子不成?”陳二臉圓肚大,樂嗬嗬的模樣簡直像是彌勒佛現世,但跟夏稚記憶裏的陳伯弟弟卻是對不上號。
記憶力陳伯弟弟瘦高個,更沒有這樣樂嗬的時候。
“哈哈是啊,不過我這位朋友是半路遇上的,聽說我來找姨媽打牌,說許久沒有來拜訪陳伯了,便跟著一起來,他是夏家的三公子,姨父您應當見過。”謝有誌站起來笑著介紹。
夏稚看見陳二聽見自己名字的時候,笑容明顯斷了一秒,銜接起一個懶散微妙的點頭,上下看了一眼夏稚,拖長了聲音說道:“哦……原來是夏府的三少爺,我是見過,隻是見得少,差點兒沒認出來,三少爺真是一表人才,也不知如今在哪兒高就啊?”
夏稚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再恥於開口要錢,卻也沒有退縮的道理,畢竟他又不是沒理的那一方。
夏稚便也笑著回道:“托陳伯和二老爺的福,自從家父故去後,由二位叔伯代為打理家父的產業,每月給家裏分紅,所以依舊是遊手好閑,不需做些什麼。”
“哦……”陳二眸子微微轉了轉,沒有接這句話,轉而去問謝有誌,“有誌啊,不是我說你,以後要帶朋友來,最好提前說一聲,免得我這什麼準備都沒有,怠慢了夏三公子。”
“不會的,二老爺若是得空,夏三隻是想來問一下,怎麼半年前起家裏的分紅就沒有了,不光是陳伯這裏,下頭不少叔叔伯伯的分紅也都沒有到位,也不知中間是不是出了什麼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