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樓下小餐廳拿雪花膏的時候,客廳的電話忽地響起。
陸開疆看了一眼,不緊不慢的走到旁邊拿起黑色的電話,不等對麵開口,他先道:“哪位?”
電話是巡捕房的警長羅孝平打來的,這位仁兄今日可慘了,這會兒一聽見陸二爺的聲音,簡直跟聽見菩薩顯靈還要感激涕零:“二爺!二爺可找著您了!您可給我找了尊大佛過來,咱們兄弟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全憑您的吩咐對他又打又罵,還潑了一身的潲水上去,這會兒才曉得,那關起來的不是旁人,是徐家的公子!”
“嗯,那又如何?”陸開疆淡淡道。
“哎呦我的爺啊,我的祖宗,徐家公子他外公在南京當差,現任臨時政府的外交部長,咱們天津一小小的巡捕房,哪裏惹得起這等人家?方才徐家派人來要我放人,我是拚了老命,豁出這張老臉,才暫時沒放,說是同二爺您還有爭論沒有徹底了結,得電話詢問一番,這不,下官這不請示二爺來了?”
“好,要放人也行,打斷一條腿就放人。”陸開疆依舊平靜說著。
電話那頭頓了頓,興許是徐家來的人也在旁邊聽,這會兒堅決不同意,細細簌簌了一陣子後,電話換了個人接,是個更老一些的聲線,光聽聲音都得七老八十了。
“喂?是陸家二爺嗎?我是徐業成的大伯,我叫徐新,早前咱們在陸老爺子的壽宴上還見過,忘記了嗎?”
陸開疆記性其實很好,但對待不重要的人,他一向懶得費心從記憶裏將人翻找出來,這會兒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起來了,但陸開疆說:“原來是徐老板,許久不見,原來徐業成是您的侄兒,徐老板可是人中龍鳳,不成想徐業成竟是……”
“哎呀,陸二爺,真是慚愧,誰也不知道這臭小子居然惹誰不好,惹到二爺頭上來,您放心,回去後我定是代他父母嚴加管教!再不濟便又送出去好好念書,不念個名堂出來,不叫他回來!”
“欸,許老板這話說的,就是我不放人的話是我不識好歹了?”
“哪裏的話!鄙人何曾是這個意思,隻是我那弟弟,隻有這麼一個兒子,這要一下子缺胳膊缺腿的回去,我那老弟弟估計是要氣死了,徐業成母親眼睛也不好,到時候哭瞎了,這也造孽不是?”
“徐老板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陸某不同意,倒顯得陸某小氣,揪著一點兒未發生的錯誤不放,連長輩的話都不放在眼裏……”
“二爺啊,不是鄙人倚老賣老,實在是心疼我那老弟弟就這麼一根獨苗,這樣吧,改日我領著徐業成登門道歉,再奉上一萬大洋,給令弟壓驚,如何?”
陸開疆手裏的雪花膏正被他用手指捏著如翻花般打轉,聞言已然是沒什麼耐心,忽地說:“我陸開疆看起來像是缺錢的人嗎?我說出去的話,也向來沒有撤回的道理,要是全天下的人都來跟老子討價還價,那我還做什麼生意?
一條腿,已經很給麵子了,倘若我弟弟被令侄兒碰一根手指頭,也不是一條腿就能了事兒的,我昨天夜裏就一槍打在他第三條腿上,徐老板,你說呢?”
“這……”
電話被陸開疆直接掛斷,他想了想,又給萬秘書打了個電話過去,讓萬秘書去巡捕房監督執行。
一切安排妥當,又接到濟南來的電報,是他留在濟南的部下,監督醫藥運輸的副官發來的,說是這一趟火車多了幾個人,是濟南舊王府的王爺一家,問陸二爺是否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