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之於我,不是肌膚之親,一蔬一飯,它是一種不死的欲望,是疲憊生活裏的英雄夢想。\"(杜拉斯的句子,我已經記熟於胸。)愛是我生命中不謝的玫瑰,令我在這俗世之中暗香浮動。
然而小漁仍在慫恿我。
不知怎麼搞的,我喜歡他竟似已是眾所周知的樣子。偶爾在路上相逢,雙方都迅速轉移視線。
有一天獨自在食堂吃午飯,一個男孩過來坐在我斜對麵,幾分鍾後他大聲招呼北溟。我驚惶地抬起頭,看到他遲疑一下後走過來坐下。
我完全失態,雙手掩住臉。
那男孩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他一下子站起來,罵句粗話後掉頭就走。
我反而鎮定下來。鎮定地去把飯倒掉,仔細地洗手,麵無表情地離開。
如同我一去不再回頭的玫瑰之愛。
獨自呆在宿舍,把那盤帶子翻來覆去地聽。我近乎自虐地拚命回憶,捕捉那些驟然一亮,稍縱即逝的場景,不漏掉任何一個細節。
眼淚淌下來,流了一臉,痛苦得不能呼吸,身子抖得曆害,心裏十分清醒,隻是再也控製不住。
今夜,我是雨水中一座荒涼的城。
明天呢?明天還要上課的。世界末日遠未到來。
後來才知道小漁暗中托人要他答應先接受我,過一陣兒再甩掉。我沉醉其中,她在一旁暗笑,我痛不欲生,她將懷著勝利者的心態前來安慰。
隻因我在給朋友的信中表示了對她的不屑。那信恰被她看到,從此恨我人骨,一直伏在暗處,怨毒地等待給我致命一擊。
可惜北溟並不答應,隻是她散布流言,已令他看輕我。
真情流露之後,沒有人能再做到無懈可擊。北溟,正是我的阿基裏斯之踵。
我死裏逃生。不過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我隻有緊閉雙唇,\"在人群中默默前行,深懷自尊\"(張承誌)。匆匆走著,興許還會遇見北溟,隻是我已不再抬頭。
猶如經過文革的洗劫傷痕文學繁榮了\",我也繁榮了。我開始狂熱地投身於各類活動之中,累個賊死跑去看《等待戈多》,三教自習室裏的獨坐,未名湖畔的苦吟,靜園中的細讀……在極度的疲乏中隱隱感到快樂。這整個夏天我都無暇再去回想。
然而在這突如其來的一刻,在這慘痛絕望的歌聲裏,我緊緊閉上雙眼,不讓淚水湧出,北溟,真想一路狂奔向你。
我低聲說:玫瑰,再見玫瑰。
於是,秋天來了,燕園裏所有的樹葉都紛紛下落,將柏油路鋪得厚厚一層。一個人走在4號樓去五樓的路上,踩著枯黃的葉,沙沙作響,腳底柔弱的感覺像小時候赤腳走在鄉下小土路上。
時間將撫慰一切。多年之後,在異地漫不經心地轉過某個街角時,也許就會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相逢,我將必然地、溫柔地凝視你。
——嗬我的陳年老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