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3)

原諒不是要遺忘,而是要放下。

孟虛懷離去後,鍾采蘋仍怔怔思索著他的話,連殷振陽進入她房裏,她也好似不聞不覺。

“在想什麼?”

鍾采蘋迷離的眼神終於聚集在他臉上,兩人相距不過尺許,他正半蹲跪在她麵前,平視著她的眼睛。顯然她的失神讓他很緊張,關懷焦切溢於言表,讓她的心情飛揚起來。

神情有些恍惚,有些釋然,鍾采蘋沒有回覆他的問題,隻是嫣然一笑搖頭道:“懷叔走了。”

殷振陽漫應了聲“喔”,隨即問道:“你真的沒怎樣?”

鍾采蘋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很希望我有怎樣?”

殷振陽一怔。師妹在和他說笑?

是因為剛才她不恤生死隻想救他,從而發現了自己的感情歸屬?還是孟叔叔對她說了什麼而讓她的態度轉變?

管它的!隻要師妹不鬧別扭,管它鬼施神設。

殷振陽的笑容裏帶著寵溺的無可奈何,深情款款地道:“師妹,你知道我隻是擔心你。”

鍾采蘋微怔了怔,不禁想起他為了退婚而散布的流言——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這原也無可厚非。但是她總忍不住會想,如果哪天他的感情變了,他又會怎麼對待她?

心念及此,她本能地隻想保護自己,拉開彼此的距離。

鍾采蘋聳聳肩,顧左右而言它:“懷叔才剛從西域回來,消息不太靈通,畢竟我不是江湖中人,也沒多少人在乎我是生是死。”

她的回避太明顯,讓殷振陽歎了口氣。她總是這樣,偶爾表現出一點鬆動的征兆,然後總是更大距離的退縮。

“若不是你,我就會死在孟叔叔手下了!”

好吧!牛頭不對馬嘴不是隻有她會,大不了他們各說各的,隻要師妹把他的話聽進心裏去就好。

但她仍忍不住要提醒他:“雖然懷叔習於浪遊天下,但他短期內的活動範圍不會離我太遠,你回家之後,最好格外小心。”

殷振陽一怔,她的意思是……

隻聽鍾采蘋繼續道:“懷叔才聽說你我解除婚約,就氣得要殺了你;等你和穀姑娘傳出喜訊,隻怕事情會鬧得更大。”

殷振陽氣息一窒,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他不是早就說過他和冰兒不可能再在一起,她為什麼還要這樣說?

“我要怎麼說你才會明白?我和冰兒是不可能的!”

鍾采蘋站起身來,踱了開去,虛弱的聲音遺落在她身後:“可我……就是不明白。”

是的,她不明白,她不知道她做錯了什麼,以致他要退婚,甚至要逼死她;她也不知道穀冰盈又做錯了什麼,以致他三番四次言語決絕地要與她劃清界限:她更不知道今日他待她的好,到底是為了什麼?

現在的鍾采蘋和半年前的鍾采蘋有什麼不同?為何半年前他視她如蔽屣,如今卻把她捧在手心?現在的穀冰盈和半年前的穀冰盈又有什麼不同?為何半年前他為她不惜退婚,如今卻連她的名字都不想提?

這樣的殷振陽讓她害怕!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可是男人心更是變幻莫測,他的心變得太快,太沒有理由,即使她可以毫不遲疑地舍命相救,也無法提起勇氣相信他的感情。

殷振陽癡望著她的背影,她的疑慮他何嚐不懂?但,他該說實話嗎?說了她會信嗎?

兀自遲疑著,他卻發現自己已站在她身後,環著她的纖腰,低沉的聲音中帶著苦惱:“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跟你說……退婚確是我的意思,但流言……流言卻是冰兒所為,我事先完全不知情。”

鍾采蘋身子一僵。他怎能這樣把自己的責任撇得一幹二淨,全推卸給一個曾經深愛過的女子……

她果然不肯相信!殷振陽歎口氣,盡管早是預料中的結果,卻依然心痛難忍。難道他就這麼不值得信任?

既然開了個頭,殷振陽索性一口氣說下去:

“我知道你不信……最初我用我娘的名義去要求退婚,那時你回了封信給我,但這封信的內容連我娘和我妹妹都不知道……除了我之外,唯一知情的人就是冰兒。”

她當然記得她的回信,她也曾為了丟給他一個大難題而沾沾自喜,哪知道這封信卻成了禍根。

“到石家送回寒螭帶的時候,我還不知道長沙城中早是流言蜚語四處流竄,直到你跳崖自盡,石姑娘在小穀裏為你立衣冠塚,我才從她口中知道這件事……卻是太遲了!”

是這樣嗎?盡管他說得情詞懇切,她卻仍將信將疑。相信他,她的心會比較好過,但是心裏卻有另一個聲音提醒著她:不要輕易相信他的話,他總是可以為自己的行為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想想爹娘剛過世時,他輕而易舉地說服兩個大人讓她留在石家,那時他才十六歲,如今說理的功夫想必更上層樓了!

隻是她很難忘記接下來的十年,他竟不曾親自來探視她,甚至連封親筆問候書信都沒有……

原來,他不是尊重她的意願,才把她留在家人身邊,而是逮到了好機會,所以毫不猶豫地把她丟給姨媽。

鍾采蘋螓首微搖。栽在別人手上一次,或許是無知,栽在同一個人手上兩次,那就是愚蠢了!

殷振陽微喟道:“我知道你不信我!”

鍾采蘋低垂下頭似是默認,身子卻不自覺地往他懷裏靠。她知道自己很矛盾,她又何嚐希望這樣反反覆覆?隻是他無法讓她安心。

埋首在她頸側的青雲之間,圈著她腰身的手緊了緊,殷振陽歎口氣道:“但我很不放心你。”

他們的距離太近,很親昵、很曖昧,她不太習慣,卻很難說不喜歡,一雙小手握著他的,始終無法決定要不要把他的手拉開。他附在她耳邊說話,呼吸的熱氣拂過臉頰,她隻覺得整個人都快燒了起來。

“我沒辦法接受冰兒的所作所為,所以從你投崖之後,我就疏遠了她。但是我知道她不會死心,本來她隻是跟我耗著,篤定我最後總要對她負責,如今知道你沒死,她非設法除去你不可。”

“我可以保護自己,你看到了!”

不信他是一回事,但她不想讓他擔心。

“是啊!我看到了……”

而這更增加他心中的愧咎。她的武功想必已恢複了一段時日,但他一無所知,甚至武斷地決定他需要一個懂得武功的妻子,所以他選擇穀冰盈,不由分說地離棄了她……

“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爹娘死後半年多不到一年吧!”鍾采蘋幽幽道。“太久以前的事,我自己也記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