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沒好氣地眨眨眼睛,暗忖是他曉蓮妹妹的娘關心他的婚事,幹啥拿骨碌碌的眼光詢問她?哼!
「這位姑娘是……」隨著湛雲的目光,沈母轉向十七。
「哎呀!娘!人家明明是個風度翩翩的貴公子,您怎麼一開口就喊人家姑娘!十七公子!我娘看到雲哥哥一時高興衝昏了頭,你可別見怪啊!」曉蓮趕緊出麵陪不是。
「傻丫頭,究竟是娘人老糊塗,還是你年輕眼拙?她呀!分明是女兒身,而且……還是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沈母篤定地拍著胸脯。
「是麼?」曉蓮兩隻晶晶亮亮的眼睛盛滿狐疑,顧不得禮儀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打量十七。
「大娘,您好眼力,光瞄一眼就識破我是女扮男裝。」橫豎瞞不過,十七乾脆大方摘下頭上的公子巾,綰趄的烏亮秀發頃刻像一泓瀑泉披散開來。
「你……你真是個女的?咦?好端端的姑娘家為什麼喬扮男子跟我的雲哥哥結伴同行?」無法置信的曉蓮用力揉揉眼睛瞪視十七,繼而哭喪著臉語出驚人地問道:「啊——我明白了!你們倆一定是逃家私奔,對不?」
「私奔?」曉蓮亂點鴛鴦譜的問話,逗得湛雲跟十七一臉哭笑下得。
「難道不是?孤男寡女日夜相隨從京城一路到杭州,不是私奔是什麼?」曉蓮拗著脾氣一口咬定。
「丫頭,不許無理取鬧!」沈母出言訓斥。
「娘!女兒不是無理取鬧,而是……而是……」曉蓮急紅了眼眶。
「而是什麼?」沈母追問。
「這……哎呀!娘!您叫女兒怎麼說得出口嘛!」
「這裏又沒外人,你不說出來,誰知道你那點小心眼兒在琢磨什麼?」
「我……好嘛!好嘛!說就說嘛!」曉蓮被逼問到沒轍,隻好酡紅雙頰絞著手上的絲帕,問道:「雲哥哥!你記不記得你說過長大後,要……要用八人抬的大花轎娶我進門?」
滿臉發燙的曉蓮說完話,忙將臉蛋埋進沈母的肩膀窩躲藏避羞。
「我?」湛雲張口傻住。腦海拚命回想自己幾時許下這種承諾?心想就算有吧……也隻是兩小無猜不經意的一句童言童語,曉蓮竟然當成海誓山盟?
「你……你這個負心漢!薄情郎!栘情別戀不娶我了,是麼?嗚……」曉蓮抽抽噎噎哭成淚人兒。
「曉蓮,你先別哭嘛!我……」別看湛雲平日威風凜凜,碰上女人的淚水也隻能窘迫得一籌莫展,徒呼負負。
「不!曉蓮姑娘,你誤會了!我跟你的雲哥哥不是為情私奔,他跟著我是為了保護我。」十七心裏再嘔,卻也不得不出麵緩頰。
「你騙人!雲哥哥乃皇上禦前一品帶刀侍衛,你……你以為你是誰啊?皇帝大老爺的公主麼?否則,堂堂一品大員為什麼要像個保鑣似的保護你?」曉蓮抽出絲帕擤擤哭紅的鼻子。
「不錯!我正是皇帝大老爺的公主。」事到如今,十七不得不表明身份。
「嗄?公主?」這回輪到曉蓮母女倆錯愕地麵麵相覦。
「娘……娘!公主蒞臨,我們是不是該……下跪接駕?」慌了手腳的曉蓮忍不住拿手肘碰碰娘親的手肘提醒著。
「喔……當然!那是當然!」沒見過世麵的沈母經女兒這一提點,如夢初醒,趕緊揪扯女兒的衣袖暗示一起屈膝下跪。
「大娘!不必拘禮!站著好說話。」十七連忙扶起沈母。
「公主!老婦人活了這麼一大把歲數,活脫脫是個目不識丁的大草包,除了雲兒之外,連個九品芝麻宮都不曾打過交道,沒想到今兒個開了眼界有幸接待皇帝大老爺的掌上明珠,這……這寒傖地方若招待不周,請您別見怪啊!」
「大娘!您太客氣了。」十七不以為忤。
「這蠶房狹窄……曉蓮!快快請公主到前廳喝茶。」沈母推著曉蓮的背。
「不急!我想看看您養的蠶。」十七傾身向前好奇地端詳一格一格用木頭釘成三寸高的木盒子,裏頭鋪著剛摘下的鮮嫩桑葉,桑葉上麵蠕動著成千上萬的蠶,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一口氣瞧見這麼多蠶,頭皮不由得發麻。下過,定睛看第二眼、第三眼……卻又發覺約莫食指長的蠶,拚命張口啃桑葉的模樣兒十分逗趣!忍不住問道:「大娘,您每天喂食這麼多蠶,一定很辛苦!」
「不辛苦!一點也不辛苦!多虧這些蠶,讓我們母女倆衣食無缺。」沈母露出知足的笑容。
「哦?!」十七似懂非懂的眼神瞟向湛雲。
「江南一帶以絲織品聞名全國,蘇杭的百姓大都以種桑養蠶維持生計。」湛雲搭腔解釋。
「養蠶可以賣錢度日?」
「現在還不行,要等它吐絲結蠶繭以後,才能將一顆顆白色的蠶繭賣給專門收購的大盤商。」湛雲笑答。
「大盤商收購以後呢?」十七打破沙鍋問到底。
「由蠶繭織成一疋絲綢的流程,姨娘了若指掌,還是請姨娘作答比較正確。」湛雲不敢班門弄斧,趕緊請沈母回答。
「商人將買回去的蠶繭交給工人扔進燒開的大鍋煮燙之後,快速撈起抽絲剝繭紡成絲線,再放進各色染缸浸泡染出五顏六色。最後,透過織工的巧手織成各種花樣的絲綢,欵!公主身上穿的這襲孔雀藍陰紋絲綢,就是出自我們江南。」沈母巨細靡遺解釋著。
「原來如此。以前,我隻知道絲綢看起來漂亮、穿起來舒服,卻不曾想過一疋絲綢必須經過這麼多隻辛苦的手才得以完成。」十七有感而發。
她命好!生為皇朝公主,行住坐臥吃穿等等奢華至極,還有數不清的奴仆供她使喚,享盡世間榮華富貴。要不是這趟江南行,她根本無從體會市井小民為了三餐溫飽如此勞心勞力。
「雲兒,快快請公王至前廳歇息,老身這就下廚煮幾道拿手好菜請公主嚐嚐!」
「這豈不是太叨擾大娘麼?」十七怪不好意思地笑問。
「說什麼叨擾?!老身作夢也想不到有這份天大的榮幸燒菜給皇帝大老爺的公王吃哩!」
「姨娘,每回想起您的羊肉燉豆腐我就垂涎三尺。」湛雲老實不客氣地拐個彎「點菜」。
「雲兒想吃豐肉燉豆腐?姨娘這就去燉一大鍋讓你解饞。」慈祥的沈母視他如己出。
「娘!您好偏心,隻照顧雲哥哥的胃,就不管我的。」曉蓮努著嘴吃味。
「你這個刁鑽的野丫頭,娘下會忘了你最愛吃的清蒸百花魚的。」沈母寵溺地拿食指點點曉蓮光潔的額頭,轉問十七:「公主喜歡吃什麼?不過,老身隻會炒煮家常小菜,廚藝遠遠比不上禦膳房的禦廚。」
「隻要大娘煮的一定好吃,您煮什麼我就吃什麼。」
「嘖!瞧公主這張小嘴兒多甜,多會說話!」沈母笑眯了眼,拉著湛雲叮囑道:「雲兒!快請公主到大廳歇息喝茶,很快就可以用膳啦!」
「娘!那我呢?」
「你當然隨娘下廚當幫手。」
「我恨洗菜,更恨刮魚鱗片!」曉蓮發出厭惡的呐喊。
「姑娘家終究要下廚洗手作羹湯,你早點學習煮菜,才能討公婆歡心。」沈母拖著曉蓮先行離開。
「瞧她們母女倆之間的親情多深多濃多令人羨慕啊!」十七拿欣羨的目光看著她們母女倆手挽著手笑鬧離開的背影,感觸良多。
「十七……」
「我知道你又要說我人在福中不知福,對不?」她橫他一眼。
他癟嘴不吭聲。
「喔!我差點忘了恭喜你,湛、大、侍、衛!」她嘴裏道喜,口氣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酸溜溜的活像剛從醋缸爬出來。
「恭喜我?喜從何來?」他莫名其妙瞅著她,黝黑的瞳仁映著她不施脂粉的素顏,白裏透紅,長發披肩,清麗似一株空穀幽蘭。隻是……唉!又來了!她又怪腔怪調喚他湛大侍衛,讓他不由自主提高警覺。
「原來你人小鬼大,小小年紀就懂得為自己定下一房未來的媳婦兒!」她醋勁大發,鼓著腮幫子背向他,大發嬌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