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醫院走廊裏,視線幽暗,靜謐無音,淒慘的冷風呼嘯,像是一條通向地獄的陰森通道。
殷默沉重的腳步聲在這走廊響起。
咯吱——
殷默麵前的那張病房門緩緩打開,冷風迎麵襲來。
窗前的病床上坐著一個女人,穿著寬鬆的病號服,仰頭看著窗外的月光,雙唇一張一翕唱著歌,癡呆了般。
但那算不得是什麼歌聲了,聲音粗糲嘶啞,如尖銳的石子摩擦在牆麵般的刺耳。
麵前窗戶沒關,冷冷的北風一吹,將她身上的病號服吹動,瘦得骷髏似得人在衣服裏晃。
窗外枝丫迎風擺動,鬼魅般在她身上搖曳,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在身後病床上灑下厚重一層陰影。
似乎感應到有人走進,床上的女人楞了片刻,緩緩轉動著已經生鏽了的脖子,僵硬且無比艱難的轉過頭來。
那是一張血肉外翻麵目全非的臉,已經看不出原貌了。
殷默注視著那張臉,緩緩走到她麵前,毫不介意她如今的容貌,伸手撫在她潰爛的臉上,聲音哽咽痛苦,“宋音,恨我嗎?”
宋音似乎已經認不出他來了,側著頭將臉溫馴地歪在他手掌上,閉著眼微笑。
殷默喉結上下劇烈抽動,在這瞬間被這個動作而感動落淚。
即使已經瘋了傻了忘記了所有的事,宋音還是記得與他之間親昵的舉動。
他隻要伸手撫在她臉上,她便會微笑望著他,偏頭將臉貼在他掌心上。
宋音愛他,即使是傻了瘋了,還是愛他!
可是他呢?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忽視她,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年,宋音有過一天的好日子嗎?
“我知道你很恨我,如果你現在醒著,肯定不願意我碰你一下,”殷默喉間哽咽,露出一個蒼白無力的笑容,“你這個樣子,是在懲罰我嗎?”
無論他說什麼,宋音隻是癡癡地望著他笑。
殷默緊捂著胸口,那地方猛地抽痛。
“音音,我給你打了熱水,我們洗腳好嗎?”溫柔低沉的聲音從病房門外傳來。
房門被打開,門口端著一盆熱水的男人看著蹲在宋音麵前的殷默,沒有太過意外,視若無睹,徑直端了熱水放在宋音麵前,挽起襯衫衣袖,笑望著宋音,像對待最心愛的戀人般,溫柔握著她的腳心,放進溫熱的水盆裏。
“音音?”殷默冷笑望著他,“虞暘,你的音音不是在監獄嗎?”
虞暘一邊對膽怯的宋音笑笑,手心溫柔地握著那雙瘦骨嶙峋的腳,一邊對殷默說:“那你來這幹什麼呢?你口口聲聲最愛的女人不也是在監獄嗎?”
虞暘是正兒八經的貴公子,與殷默這種從底層打拚起來的人不同,他從小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別說是給人洗腳,就是蹲在別人麵前,那也是從未有過的稀罕事。
殷默沉默望著窗外,嘴角的冷笑轉瞬成了難以言喻的苦笑。
是的,無論是他也好,虞暘也好,還是其他人也好,他們曾經最愛的人並不是床上這個人,而是一個叫簡音的女人。
“我記得你當初可是逼著宋音給簡音洗腳,現在宋音瘋了,你惺惺作態給誰看?”
“大庭廣眾之下,你不也一樣讓音音給簡音擦鞋?殷默,我們半斤八兩,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虞暘將宋音濕漉漉的腳握在手心,給她擦拭幹淨,絲毫不在意他被弄濕的昂貴襯衫,低頭親吻在宋音腳背,“音音是我的,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她永遠都是我的。”
回想起曾經在宋音身上做過的種種,殷默一拳狠狠砸在窗台,鮮血淋漓。
他們拿她當替身,視她為玩物,毀了她的嗓子,踐踏她的尊嚴,玩弄她的感情,更磨滅了她對愛情的期盼。
殷默知道,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人像她一樣,用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望著自己,說我愛你。
是他的錯,是他錯把砂礫當珍珠,被人蒙騙,被人耍得團團轉,一次又一次的害了自己本該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如果這一切能重來有多好,他一定不會再傷害宋音,他會好好對待她,愛她,彌補她,抹平加諸在她身上的傷害,他願意跪在她麵前,將宋音想要的一切雙手奉給她,祈求她的原諒。
而不是現在眼睜睜地看著癡傻的宋音,直到老去,死去,也不會說愛他,更不會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