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的天空彌漫著詭異的氣息,整個城市籠罩在黃色的沙塵之中,十年難得一見的沙塵暴竟然侵襲了這座高貴而典雅的城市,街上的人們無不戴著口罩,行色匆匆。沒有人願意在這渾濁不堪的街上多停留一分鍾,馮瑤也是。
停靠在路邊的車輛上沾染著厚厚的一層沙塵,她伸手打開自己的轎車,忙不迭關上車門,生怕那些飛揚的肮髒的塵埃肆無忌憚地鑽進來。風素來是無孔不入的,她可不願自己的愛車變成另外一個瘡痍的沙場。
車上的男人在等她。眉目清秀,嘴上叼著煙,眯起的眼睛就像一條線。
“把煙滅了。”她瞪著男人,神色嚴肅。“我說了別在車上抽煙,最討厭那股難聞的煙味了。”
男人蜻蜓點水般地一笑:“是是是,我的大小姐。”
“林峰,我還是有些擔心見到你媽,萬一她不喜歡我……”
男人湊過臉去,用胡茬子在她臉上蹭了一下,雙手輕柔地撫著她柔順的發絲:“你就放心吧,我媽不是那麼難相處的人,她和一般家長不一樣,你見了就知道,她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你就放一百個心吧。坐好了,出發了。”
車子逐漸駛出混沌的城市,沿途是排列整齊的法國梧桐,視線所及也就如此,更遠的地方完全是沙塵的海洋。
她的心裏忐忑不安,總覺著這一趟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女人的第六感向來很準。不過就是去見婆婆,又會發生什麼事呢?
城郊的空氣比城裏要清新許多,這讓原本糾結鬱悶的她稍稍寬了心,心情自然也愉悅了。至少不會像剛才那般焦躁不安。
長青路15號。這是一座古老的洋房。有人說它建於明清時期,也有說更早的,誰知道呢,總之它是林峰的先輩花重金買下頤養天年的宅院。人一輩子奮發打拚,最終就是想要找個棲身之地,和自己的家人了此一生。他的祖輩們做到了,而且惠及子孫,林峰就是靠著先祖們留下的大筆遺產才有了如今的成就。林峰的父親去世之後,老宅子裏就隻剩下林母一人。
鐵門緩緩打開,林母知道兒子要帶媳婦回來,早早就叫保姆在外候著,而自己則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豐盛的菜肴。說起來,林峰也有好幾年沒有吃過母親燒的菜了,著實懷念。
馮瑤自進入宅子就有一股說不出的壓抑感,那些年近古稀的陳設,雖然說價值連城,但在她的眼中卻異常的詭異。仿佛和這西式的建築格格不入。這就好比一個外國人穿著中國人的旗袍,怎麼看怎麼不舒服。旗袍?她的腦海裏怎麼突然閃進這個詞?
大廳正上方的那幅古代名畫引起了她的注意,遒勁的筆墨渲染出來的山水栩栩如生。一輪皓月懸於半空,亭台樓閣間滿是銀白的光暈。倚窗而望的是……那一點朱砂,不,是一個身著紅色旗袍的女子。是女子。她慢慢向前走了幾步,目光聚焦在畫中的女子。畫中人似是也在凝視著她,直直的,冷冷的盯著她。哀怨的像是有一肚子愁苦要傾訴。
“馮瑤,媽在跟你說話呢!”林峰推了推入了神的馮瑤,力度有點大。
馮瑤恍然道:“哦……不好意思,我剛剛走神了。”她側過臉看著林峰,林峰會意重複了一遍母親的問題:“媽讓我們在這兒住兩天,反正城裏的沙塵暴那麼嚴重。”
馮瑤抿著嘴,將林峰拉到一邊,小聲說道:“林嵐和林珂還在老師那兒呢……”
“有老師看著,你還怕什麼。媽留我們住,難道要拒絕?好了好了,就這麼定了,在這兒住兩天。”林峰拍著馮瑤的肩,轉頭笑嗬嗬地衝母親說道,“媽,我們就在這兒住兩天。”林母皺著的眉頭突然鬆展了開來。
馮瑤的不安又一次在心頭作祟,從進屋到現在總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或者是正前方,或者是側麵,或者是身後的某個位置,又或者是頭頂上。也許是畫中的那個女子吧……
宅子裏的每一個人都古裏古怪的,除了自己的丈夫林峰還算正常,其餘每個人都不像生活在這個年代的人,陰陽怪氣的。尤其是林母,穿著幾十年前的服飾,當然,她不能當著林峰的麵說這些事,更不能表露自己內心的想法,否則隻會被掃地出門。她愛林峰,她可不想因此而斷送自己美好的婚姻和幸福。
夜靜得可怕,連睡在身邊的林峰的呼吸聲都被放大得清晰可見,那種均勻的節奏就像剛出生的嬰兒。
馮瑤睜著眼睛,環顧著房間裏的每個角落,始終無法閉上眼睛,她能夠體察到那雙隱形的眼睛正在詭譎地看著她,至於是從哪一個方位她無法預測。
陰沉漆黑的房間幸好還有一絲淡淡的月光,灑落在木質的地板上。
她正煩躁不安的心跳因著門外驟然響起的細微腳步聲亂了節奏,仿佛劇烈地就要跳出咽喉,生生跳到她的眼前。“咯噔”“咯噔”,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響,清脆而利落,急促而短暫。“咯噔”“咯噔”,越來越近。聲音在門口戛然而止,是定在門外窺視屋子裏的情況嗎?
馮瑤的身體因為緊張而開始抖動,盡量壓低呼吸的聲音,甚至憋著一口氣,不敢吐出去,生怕暴露自己的所躺著的位置。
為什麼沒有聲音了?沒有了聲音反而更讓她感到恐怖和害怕……因為她知道,隻有一種人走路不會發出聲音,因為她們沒有腳。鬼。她克製著自己不去聯想到這個字。隻是顯然她的大腦已經不再接受她的控製,完全處於淩亂狀態,思緒繁亂。
她用力地推了推身旁睡得跟死豬一樣的林峰,企圖推醒他,林峰雖然身體示意性地動了動,可轉頭又呼呼睡去。
不要觸動門把,她極度害怕門外的人會扭轉門上的把手。是人,一定是人!她在心裏自我暗示道。這個世界上不可能存在鬼。不可能有鬼。否則我們人類根本不可能存活到現在。沒有鬼,沒有鬼。
她掀開被子,赤著雙腳一步步走近門邊,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兩步、一步……她拍著自己的胸脯,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壯起膽子雙腿彎曲,不斷向下俯身。她細長的頭發緩緩及地,她要透過門下的細縫看到外麵。
門外漆黑一片,似乎什麼也沒有。難道是自己疑神疑鬼?剛才根本就沒有什麼腳步聲。或者……如果外麵那個穿著高跟鞋的女人也像自己一樣貼在地板上透過縫隙往裏看,那麼自己正對著的那片漆黑不就是對方直視的眼睛。
她被自己的想法驚到,全身上下的雞皮疙瘩瞬間跳出皮膚,房間裏流動的空氣吹在她的身上那種刺骨森冷的觸感被放大了數倍,讓她戰栗著起身又不是俯著又不是。
她的神經在一瞬間幾近繃斷。大腦裏唯一的指令便是僵持著不要動。事實上她根本不能動。仿佛有一雙冰冷的手正死死地抓著她白皙纖長的雙腳,有一雙掛著血絲的眼睛正一動不動地盯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