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臨危受命 攝篆北疆(3 / 3)

七、抵抗侵略,未雨綢繆

沙俄侵略者除了通過外交手段加以威逼欺詐,使其攫取的侵略權益能夠盡快以條約形式得到確認,另一方麵則不斷以各種方式積極擴大其現有侵略權益,蠶食中國領土,自從在伯力、爪金一帶建立據點以來,以《璦琿條約》中有允許貿易之條款為借口,不斷入侵吉林腹地。鹹豐九年(1859年)四月二十二日,沙俄頭目徹卜勒夫等四人乘小船,由黑龍江下駛至吉林方麵設防關卡,聲稱奉穆拉維約夫之命,欲經鬆花江前往三姓、吉林等處“貿易”。清軍官兵據理阻止,使其不能通過,遂就地下船駐紮,宣稱待穆拉維約夫乘輪船抵達,“諒你們亦攔阻不行”,氣焰十分囂張。特普欽聞報後,命三姓副都統富尼揚阿督派巡防清軍前往增援。五月初一,又有俄軍八十餘名乘輪船兩艘沿黑龍江上駛路過此地,遂與徹卜勒夫一夥會和,仍堅持要開進鬆花江上遊。經清軍阻攔,當即威脅動武,“說上半年進鬆花江並未滋事,今若再攔,必致滋事”。俄軍憑其人多勢眾,強行開船闖入鬆花江,“不但不遵理喻,一經開導,輒手持雙筒鳥槍,並身帶腰刀,恣意猖獗”,清軍雖身負攔截使命,但因有不可“激起釁端”之原則再先,一旦俄方公然以武力威脅,便隻得退讓。

特普欽仍命對其沿途跟蹤,至五月十五日,徹卜勒夫一夥抵達三姓城附近,富尼揚阿奉命出城親自與之交涉。徹卜勒夫等見對方乃吉林大員,意識到中方態度嚴正,氣焰稍有收斂,但仍不放棄侵略企圖,東拉西扯,說什麼中俄之間通商多年,黑龍江地方官員已經允許其前來三姓收購牛馬,並在附近地區貿易。又亮出穆拉維約夫所開執照,威脅稱俄羅斯還將“尚來無數人船,倘動幹戈,豈不有傷和好?”富尼揚阿不為所動,重申中方對《璦琿條約》的一貫立場,即該條約不能涉及黑龍江將軍轄區以外地方,而且該條約本身尚未具備法律效力。指出根據中方對條約相關條款之理解,俄方權利僅限於“由黑龍江、鬆花江下駛各卡放行”,“並無準入鬆花江、來城貿易”,俄方理屈詞窮,借口尚有續到人船未至,須一並返回,遂在三姓城外賴著不走。特普欽及富尼揚阿等隻好一麵派人對其嚴密監視,一麵整頓三姓防務加強戒備,並嚴令附近地方居民不得與沙俄侵略者擅自交涉。豈料五月二十九日徹卜勒夫夜間下船後失蹤,後於六月初三被發現浮屍於鬆花江上,後經查明,原來此人因調戲婦女,被憤怒的當地居民打死。雖屬罪有應得,可此事若處理不善,俄方勢必以此為借口施加壓力,在交涉中撈取好處。特普欽對此案非常重視,一方麵追究監視俄方失職的清軍官兵之責任,另一方麵督促下屬秉公辦案,務令人證、物證確鑿,審辦合理,使俄方無可糾纏,終使此案圓滿解決。鹹豐皇帝對此事的處理結果也十分滿意,認為大滅了沙俄侵略者威風,今後其“如敢有戲謔民婦等事,則有徹卜勒夫舊案,雖至毆斃,彼亦無詞”。由於人民群眾自發的反抗鬥爭,特普欽得以順利了結了一起沙俄入侵的事件,可這樣一個小小甚至是意外的鬥爭成果,終究不能阻擋侵略者的鐵蹄。

如果說對於黑龍江以南、烏蘇裏江以西地區,沙俄侵略者在目前階段仍隻是以貿易為名伺機滲透,其對烏蘇裏江地區則是明目張膽地大肆武裝移民,一旦遇中方交涉,必以所謂中俄共管為辭,決不退讓。鹹豐九年(1859年)四月二十二日,奇薩羅夫等4名俄軍頭目,率領武裝移民157人,自圖勒密據點出發,乘坐大小艦船28艘,裝載各種墾荒器具、物資裝備,強行駛入烏蘇裏江口溯江而上,清軍官兵乘船阻攔,俄方全不理會。五月初九、十二、十三等日,自黑龍江接連下駛沙俄大小艦船近百艘,載運武裝移民560餘人,攜帶火槍等軍事物資,無視中方勸阻進入烏蘇裏江。五月初八,奇薩羅夫一夥30餘人,乘船3艘行至呢滿河,欲赴興凱湖一帶活動,被清軍官兵攔截,迫使其就地停泊。而後自初十至十七日,相繼有沙俄侵略者百餘人行抵該處,乃憑人多勢眾,強行持械闖關。五月十三日、十六日,沙俄頭目5名,率領武裝移民342人,乘44艘艦船,再由圖勒密據點駛入烏蘇裏江。清軍上前攔阻,對方根本不予理會,反而“輒用船竿亂打”。五月十七、十九、二十二日,又有沙俄大小艦船數十艘,載運槍炮牛馬及其他各種物資自黑龍江下駛入烏蘇裏江,對奉命堵截的清軍態度更加驕橫,甚至根本“不容近前”。

特普欽掌握上述各種情況後,秘密派遣官兵巡視各地,偵查敵情,得知沙俄武裝移民已在“烏蘇裏江東岸,自抓吉地方起,向上由闊圖思克直至興凱湖等十四處,相距三四十裏至百餘裏不等,每處建房並搭蓋草窩棚三五所至十餘所,各居夷人男婦幼稚二三十名至八九十名不等,放牧牛馬,開園墾地,各有鳥槍、農具、船隻”,於是深感事態嚴重,將情況彙總奏報鹹豐皇帝,指出“唯該夷(指俄羅斯)人眾日漸增多,而現在由黑龍江下駛人船,仍複陸續前來,且現入烏蘇裏以內建房居住,夷人男婦幼稚已不下六百餘名口,而石沙木勒夫(即穆拉維約夫之翻譯官希什馬廖夫)又複率眾強入興開湖(興凱湖),查看地勢,理喻不聽,肆行無忌。是其盤踞漸寬,蔓延日甚”,已經嚴重損害了中國的領土主權,既然據理相勸無效,則應著手進行軍事部署以備萬一,故“挑備餘丁一千五百名,勤加操演”。鹹豐皇帝隨後指示,決不能姑息沙俄在烏蘇裏江以東地區的侵略行為,要求吉林地方須想方設法,將業已定居的沙俄武裝移民驅逐。並且也認識到“夷情漸形桀驁”,侵略者很難為中方的據理力爭所動,必須作好軍事鬥爭準備,大力支持特普欽采取的相關的措施,指示“雖未可自我開釁,而該夷或竟恃強用武,將何以禦之?特普欽等所稱相機防堵,及多備餘丁、勤加操練等事,並著景淳等悉力商辦,以備不虞。毋得有名無實,致滋貽誤”,“現在俄夷雖未開釁,固當存有備無患之心,但須不動聲色,嚴密防範,不可稍涉張皇,致該夷窺破”。表現了維護國家領土主權的決心。

八、有心禦侮,無力回天

就在特普欽上任署理吉林將軍前不久的鹹豐八年(1858年)二月,與他共度三十八年光陰的妻子陳氏不幸病故,特普欽心情十分悲痛。而在署理吉林將軍任上,沙俄侵略者的頻繁滋事,更是令特普欽心力交瘁。他深知對俄交涉事關主權,關係重大,時時“誠恐稍有殆誤,關係匪輕”,故而恪盡職守,事必躬親;多方籌劃,不辭勞苦,與黑龍江方麵奕山、吉拉明阿等官員的昏庸無能、玩忽職守形成了鮮明對比,使他逐漸得到了鹹豐皇帝的注意和賞識,為其日後續獲重任打下基礎。但實事求是地講,雖然特普欽工作認真勤懇,屬下官兵麵對沙俄侵略者鬥爭意誌堅決,鹹豐皇帝也支持他的工作,吉林麵臨的危局並沒有在這幾個月內有什麼緩解,由於地方大員長期以來的反應遲鈍,敷衍了事,沙俄侵略者早已坐大,非用武力斷不能絕其妄念,更不能加以驅逐。而國事如此,讓清政府再準備一場對俄戰爭,顯然是癡人說夢。《璦琿條約》中沙俄所試圖奪取領土的徹底喪失,隻是時間問題了。

今人探究致使黑龍江、吉林一百餘萬平方公裏土地最終喪失之根本原因,莫不歸咎於清政府長期執行不合時宜的封禁政策,這無疑是正確的,晚清時人對此就早有論及:吉、江二省與俄毗連,計曠土之在吉林省不止十之四五,其在黑龍江者更不止十之六七,正宜實行屯墾,以免俄人之覬覦。乃論者動以有礙風水,或以易聚奸民流弊滋多,或更以根本之地不宜開辟為詞。誠使今日東北邊界猶是國初,則外興安嶺以南,俄人之足跡不至,即持此論以聽其荒蕪,尚無慢藏誨盜之虞。豈知疆域已殊,時勢不同,我苟棄之而不顧,俄將取之而不辭。鹹豐時乘我東南多事,兩次進侵者,因無兵以為之備,無民以為之防耳。”我們也知道,一個在各個方麵幾乎都停滯在中古時期,自身又已經進入衰落階段的專製帝國,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在近代世界弱肉強食的國力競爭中避免被西方列強侵略和奴役的,更不能指望憑借個人的品質和能力就能取得外交上的勝利,正如美國人馬士在評價第二次鴉片戰爭帶給清王朝的教訓時所說的那樣:“使它的統治者認識到,除非以武力為後盾,外交是不足恃的”。可是同時也應該看到,僅就沙俄竊取我國東北100萬平方公裏土地這一個例而言,19世紀五六十年代侵略中國邊疆的沙俄侵略者,其力量同樣是非常虛弱的,甚至比當地中國政府所能掌握的力量還要虛弱。穆拉維約夫等侵略分子所能依靠的,不過是陸陸續續到來的一萬多名窮困潦倒的移民、流犯,和實為民兵、充其量隻有幾千人的外貝加爾哥薩克軍。可是就是這樣一支幾乎可稱為烏合之眾的隊伍,居然在黑龍江、吉林兩地的廣大邊疆地區獲取了對中國方麵的優勢地位,經過短短數年間的開墾殖民,就造成了對黑龍江以北、烏蘇裏江以東地區實際占領的既成事實,以至最終從容割取兩省之半。

黑龍江、吉林的中國居民人口相比內地雖然少得可憐,可是比起初來乍到的俄國侵略者,則是占有明顯優勢的。作為滿清隆興之地,清朝對這一地區的統治盡管鬆散,可畢竟已達二百年,對鄂倫春、乃至遠至庫頁島上的費雅喀人等少數民族一直在實施行政管理;各族人民的活動更是遍及兩省全境,康乾年間勘測繪製的詳盡地圖至今仍存;更有《尼布楚條約》在先,對與沙俄接壤之情,絕非無知,清廷還定有章程對邊境進行一年一次或三年一次的巡邏。何以竟對沙俄長達十餘年的“探險”、侵略和殖民活動幾至於聽之任之,而終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晚清的政治腐敗、經濟凋敝,鎮壓人民起義和對付自海路而來的西方入侵消耗了國家的大部分資源,以及不可否認的穆拉維約夫等帝國主義分子卓越的個人能力,都是導致這一結局的重要因素,而曆屆封疆大吏的玩忽職守,也難辭其咎。早在1850年時吉林官員就遭遇俄國侵略者的武裝挑釁,或若能未雨綢繆,早作準備,特別是若能及時調整政策,廢棄早就不合時宜的封禁禁令,放墾吉林、黑龍江,並加強軍事準備,數年後麵對穆拉維約夫以區區兩千兵民強闖璦琿,又怎會“兵丁軍器一概不足”,“向未設有戰船,亦無水師”,以至於張皇失措,無以應對?1850年涅維爾斯科伊竄入黑龍江口修建城寨,大清皇帝竟然直到1859年才從俄使口中得知此事,難怪鹹豐帝會發出“可見曆任各將軍,於邊疆重務,未肯認真,諸多掩飾”的感慨!更有如奕山昏庸無能,膽小懦弱之輩世所罕見,對沙俄侵犯中國主權的行為的嚴重性全無認識,更不知大敵當前未雨綢繆,隻顧於奏章之上空言應付,敷衍塞責。甚至還主動為侵略者提供方便,穆拉維約夫在寫給俄皇的條陳中不無得意地指出:現在黑龍江地方長官給予我區艦隊的幫助越來越證實了中國人對我們的友好態度,例如,當我們區艦隊的船隻經過黑龍江城時,可以在那裏停泊維修”,乃至後來奉旨辦理對俄交涉近一年,仍對有關情況一竅不通,任人擺布,以至鑄成大錯,實屬萬死莫贖。個人的作為,或不能扭轉曆史大勢,但亦絕非無關緊要。天降大任於斯人也,既然命運將特普欽安排在了一個如此重要的位置,他的才能智計,進退榮辱也將從此和民族的命運息息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