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虎狼沙俄,欲壑難填
沙俄的前身莫斯科公國本是東歐內陸小國,然而自從首位俄羅斯沙皇伊凡四世以來,便不遺餘力地推行對外擴張政策,在攻滅西伯利亞汗國後繼續一路向東,於17世紀30年代開始策劃入侵中國的黑龍江流域。1650年,經過多年針對清政府治下的達斡爾人等東北少數民族的野蠻侵略戰爭,沙俄哈巴羅夫匪幫占據了雅克薩城,並建成要塞,改名阿爾巴津,隨後繼續向黑龍江下遊地區侵略,並與當地清軍發生多次衝突,清朝官員於1656年據此向俄國使臣提出明確抗議,但是由於當時關內戰事尚未結束,清廷無暇北顧,致使沙俄侵略者在我國領土上大肆活動達三十年之久。1681年,康熙皇帝平定了三藩之亂,國內局勢安定,遂得以集中力量對付沙俄侵略者,清軍在當地人民的全力配合下,首先肅清了黑龍江下遊的沙俄匪徒,接著通過兩次雅克薩之戰,打垮了沙俄在黑龍江流域的主要軍事力量,隨後自1688年起,經過艱苦談判,在清政府作出重大讓步的情況下,中俄雙方於1689年9月7日簽署《尼布楚條約》,明確規定了中俄東段邊界走向,此後一百五十餘年,沙俄政府從未對此向中國政府提出過任何異議。
但是,沙俄隻是由於軍事失敗而被迫收回了侵略魔爪,並沒有放棄其吞並黑龍江流域的野心。沙皇彼得一世就曾經指示:俄國必須占有涅瓦河口、頓河口和黑龍江口。”其後一百餘年,沙俄的各個國家部門,以及民間的帝國主義分子,都一直在密謀重新展開針對黑龍江流域的侵略,並向清政府多次要求黑龍江的自由航行權,在遭到嚴正拒絕後,仍秘密派遣間諜和考察隊深入庫頁島和黑龍江口,並侵入外興安嶺以南搜集情報,積極準備武裝入侵。
中英鴉片戰爭之後,清政府的軟弱無力更是極大地刺激了沙俄的領土野心。
1847年,狂熱的帝國主義分子穆拉維約夫被任命為東西伯利亞總督,他一到任就“為了迅速實現皇帝的意誌”,把侵占黑龍江流域當作壓倒一切的首要任務。1848年初,穆拉維約夫授意沙俄海軍軍官涅維爾斯科伊“考察”黑龍江口並“開辟”航道,同時開始準備發動殖民戰爭的軍事力量,組建了外貝加爾哥薩克軍,並釋放了涅爾琴斯克礦區的2.5萬名農奴編成15個屯墾營,以備“如果我們占領了阿穆爾河口,在該地升起俄國的旗幟,那麼外貝加爾軍就能送去一萬名俄羅斯武裝移民,立刻占據從格爾必齊河到(黑龍江)河口灣的整個阿穆爾河(即黑龍江)左岸,在那裏建立哥薩克村鎮,形成鞏固的邊防”。1849年9月,涅維爾斯科伊報告了黑龍江口可通航出海的“考察”結論,穆拉維約夫欣喜若狂,立刻開始實施侵略行動。1850年8月13日,涅維爾斯科伊自黑龍江口溯江而上占領了中國廟街,改名為尼古拉耶夫斯克,設立軍事哨所,沙皇對其行動予以全力支持,並公然宣布:“俄國旗無論在哪裏一經升起,就不應當再降下來。”至1853年底,沙俄侵略軍已在我國黑龍江下遊和東部沿岸地區建立了諸多軍事據點。
1854年1月23日,沙俄政府授予穆拉維約夫全權就中俄邊界東段問題與清廷交涉。同年5月,穆拉維約夫借口對英作戰,率領龐大船隊順流而下駛入黑龍江,他的目的非常明確:首先造成對黑龍江流域軍事占領和武裝移民的既成事實,然後伺機而動在談判桌上迫使清廷就範,而清廷對此侵略行動卻除了表示抗議外完全無力阻止。1855年,穆拉維約夫再次無視清廷抗議,組織了沿黑龍江的航行,並沿江開辟了若幹新殖民據點。
1856年,沙俄在克裏米亞戰爭中戰敗,被迫簽署《巴黎和約》,喪失了奪取君士坦丁堡從而進入地中海的可能,由此對取得太平洋出海口的需求更加迫切,進一步加緊了對黑龍江流域的侵略活動。
然而在此危急時刻,清廷卻陷入了比太平軍北伐時期更為嚴峻的困局。1856年,為了確保並擴大通過鴉片戰爭取得的在華特權,英法侵略者各尋借口,在廣州武裝挑釁,發動了第二次鴉片戰爭,盡管清廷步步退讓,屈膝求和,仍將戰火燒到中國北方,並於1858年武力攻陷大沽炮台,進駐天津。與此同時,雖然太平天國內部發生了洪楊事變而由盛轉衰,但腐敗無能的清軍仍無力抗衡,屢戰屢敗,又兼以內地各省人民起義如火如荼,鹹豐皇帝顧此失彼,焦頭爛額。狡詐的穆拉維約夫自然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由國內返回黑龍江流域趁火打劫,決定盡快在條約上落實侵略中國的“成果”。
二、奕山無能,喪權辱國
1857年8月,沙俄委派的全權代表,禦前大臣普提雅廷伯爵抵達天津,企圖趁中國內外交困之際,脅迫清廷同意重劃中俄邊界借機割占領土,遭到嚴詞駁斥並被驅逐出境,遂南下香港勾結英法侵略者,伺機而動。而穆拉維約夫此時重兵在握,在黑龍江流域經營侵略活動多年,完全不把外交談判放在眼裏,竟狂妄宣稱:“如果中國不同意我國提出的分界線,依然堅持認為阿穆爾是中國的,那麼,我們就必須以武力強迫他們承認我國的權利。”不僅如此,黑龍江此時已經不能滿足這位狂熱帝國主義分子的胃口,除了“阿穆爾將是我們的主要作戰基地”,他還計劃直接出兵攻取庫倫、璦琿、齊齊哈爾等地,甚至設想進軍“南滿和北京”,“使滿蒙脫離中國,成為受俄國庇護的兩個公國”。穆拉維約夫將俄軍主力向黑龍江副都統駐地新璦琿城(即黑龍江城)對岸的海蘭泡(今俄羅斯布拉戈維申斯克)集中,架設大炮,炫耀武力。1857年7月,鑒於沙俄侵略勢頭咄咄逼人,事態已經無可拖延,鹹豐皇帝隻得指示黑龍江將軍奕山派員與穆拉維約夫進行交涉。但此時清廷並不知曉沙俄的侵略計劃及其在黑龍江流域活動的具體情況,鹹豐皇帝交給奕山的任務隻是就《尼布楚條約》內中俄未定邊界進行勘界,明確指示“如該夷別有要求,並著正言拒絕”。
1858年5月,奕山開始與穆拉維約夫在璦琿城進行直接會談。俄方態度蠻橫,對推翻《尼布楚條約》,改以黑龍江為中俄邊界完全沒有商量餘地,對中方以《尼布楚條約》為基礎進行劃界,並撤回入侵黑龍江地區沙俄軍民的要求根本不加理會。麵對沙俄的軍事優勢和其已在黑龍江流域大量移民的不利局麵,奕山對談判從一開始就抱悲觀態度,又加以清政府多年邊備廢弛,對黑龍江以北及烏蘇裏江以東地區情況的掌握竟然還不如沙俄侵略者,處處受到對方愚弄,最終在穆拉維約夫最後通牒的威脅和武力恫嚇下,條約的文本基本按照俄方意誌確定下來。而奕山對於如此廣大的國土經他之手淪喪於沙俄,也深感事態嚴重,曾表示必須上奏條約文本,等鹹豐皇帝批準後才可以簽署。眼見大功告成的穆拉維約夫生怕節外生枝,他利用清朝官員對國際局勢的蒙昧無知和對英法聯軍的畏懼,杜撰所謂迫在眉睫的英國入侵黑龍江流域的“情報”以製造緊張氣氛,最終迫使奕山以黑龍江將軍的身份於1858年5月28日(鹹豐八年四月十六日)簽署了中俄《璦琿條約》。
《璦琿條約》規定:
一、黑龍江、鬆花江左岸,由額爾古納河至鬆花江海口,作為俄羅斯國所屬之地;右岸順江流至烏蘇裏河,作為大清國所屬之地;由烏蘇裏河往彼至海所有之地,此地如同接連兩國交界明定之間地方,作為兩國共管之地。
由黑龍江、鬆花江(需要特別注意的是,此鬆花江所指與今日之鬆花江不同,實為黑龍江由鬆花江口至烏蘇裏江口一段,後麵烏蘇裏河亦僅指黑龍江由烏蘇裏江口至海一段,換句話說《璦琿條約》所規定的俄方航行權僅限由黑龍江出海,在下文中亦須加以鑒別)、烏蘇裏河,此後隻準中國、俄國行船,各別外國船隻不準由此江河行走。黑龍江左岸,由精奇裏河以南至豁爾莫勒津屯,原住之滿洲人等,照舊準其各在所住屯中永遠居住,仍著滿洲國大臣官員管理,俄羅斯人等和好,不得侵犯。
二、兩國所屬之人互相取和,烏蘇裏、黑龍江、鬆花江居住兩國所屬之人,令其一同交易,官員等在兩岸彼此照看兩國貿易之人。
根據這一條約,中國喪失了60餘萬平方公裏國土,並另有40餘萬平方公裏國土淪為中俄“共管”。之後奕山將談判經過和條約全文上奏清廷,鹹豐皇帝無可奈何,被迫接受了黑龍江北岸地區已遭沙俄侵占的現實,但隻是承認沙俄移民可以“借住”而已,同時明確指出,黑龍江下遊、烏蘇裏江以東等地區,並非黑龍江將軍管轄範圍,奕山無權作出決定,需由吉林方麵另與沙俄“據理剖辦,不可一概允許”,即鹹豐皇帝並沒有批準《璦琿條約》,而奕山實際上也沒有在簽約前請示皇帝並獲取全權代表身份。即使是俄方資料也不得不承認,談判時奕山並沒有出示過其被授予全權的證書,並且在談判開始前就明確聲明他隻能就他所管轄的黑龍江地區進行談判。因此,《璦琿條約》此時並沒有成為具備國際法效力的中俄兩國政府間正式條約。然而,自恃武力強大的沙俄侵略者根本視國際法準則為無物,在《璦琿條約》簽訂後,繼續使用軍事占領與外交訛詐相配合的手段,進一步侵占烏蘇裏江以東的中國領土。
三、得寸進尺,染指吉林
與清廷上下的焦慮不安,舉止失措相比,以穆拉維約夫為首的沙俄侵略者,卻是憑借充分的情報準備,有條不紊按照既定計劃將其吞並中國領土的“事業”穩步推進。他一方麵繼續推行實施軍事占領、製造既成事實的一貫伎倆,《璦琿條約》墨跡未幹,他就再次率領俄軍及武裝移民巡航黑龍江,“沿途在從小興安嶺到烏蘇裏江江口的岸上為阿穆爾步兵營的五百戶人家選定了居住地點,建立了十八個哥薩克鎮”,並將黑龍江與烏蘇裏江彙合處的伯力改名為哈巴羅夫斯克以紀念其強盜“前輩”;另一方麵,將注意力集中到烏蘇裏江流域,準備就中俄共管地區與清廷展開勘界工作,露骨地表現出吞並圖謀。
1858年6月13日,上年被掃地出門的俄使普提雅廷,尾隨在英法聯軍後麵渾水摸魚,以全權大臣的身份與清廷全權大臣桂良、花沙納簽訂了中俄《天津條約》。其中第九條規定:中國與俄國將從前未經定明邊界,由兩國派出信任大臣秉公查勘,務將邊界清理補入此項合約之內。”事實上,普提雅廷當時根本就不知道奕山與穆拉維約夫簽訂《璦琿條約》一事,更何況《璦琿條約》此時也未具備約束力,其所謂勘界一事,隻能是以中俄《尼布楚條約》為基礎。而沙俄政府和穆拉維約夫一夥卻以此為借口,借所謂勘界向中國提出進一步領土要求。早在1858年12月,穆拉維約夫就致函黑龍江副都統吉拉明阿,聲稱俄方已派人勘察烏蘇裏江至海一帶地方,將於第二年春由烏蘇裏江上行至興凱湖,要求屆時會同中方官員勘分邊界。吉拉明阿早已在之前的鬥爭中為沙俄侵略者的囂張氣焰所沮,不僅毫無主權意識,認識不到這是俄方開始新的侵略活動的信號,更明知此事涉及吉林,非自己職權所能及,卻不敢據理拒絕,竟搪塞以天寒雪大道路難行,江麵封凍,要求待開凍後再行前往,等於認可對方的侵略要求,使其比《璦琿條約》更進一步地侵害了中國領土主權。
鹹豐皇帝在得到稟報後,立刻意識到,吉拉明阿此舉事實上破壞了中方堅持以《尼布楚條約》為中俄劃界基礎,以及《璦琿條約》的影響不能拓展至黑龍江將軍轄區以外中國領土的兩大基本立場,龍顏大怒,嚴令時任吉林將軍景淳和奕山一起對此嚴加徹查。奕山、景淳等輩,與吉拉明阿一樣蒙昧無知,軟弱無能,不及時與俄方交涉消除影響,竟以吉拉明阿輕許沙俄勘界為“一時推緩之言”奏報,企圖蒙混過關,視主權為兒戲。鹹豐皇帝對他們的玩忽態度大為不滿,指出:“唯綏芬河、烏蘇裏河,既不與俄夷接壤,當時即應拒絕;何以含糊推緩,致令藉口”,下令將吉拉阿明革職(後經奕山說情,改為革職留任),命奕山等速與穆拉維約夫交涉,阻止其勘界活動,詳細開導,據理剖辨,毋得再有含混”。然而帝國主義分子從來隻聽得懂火槍大炮的“交涉”,如今已占得先機,豈肯再作退讓。穆拉維約夫不待河麵開凍就派遣其翻譯官希什馬廖夫等人,全不理會中方官員勸阻,“履冰下往”,直赴興凱湖,辦理所謂烏蘇裏江、綏芬河流域等處勘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