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麟,問你一個問題。”文星回想到這兒,突然感覺一晃時間已經過去好久了。
這段時間變故實在太多,從應付流寇,到後來因私簽識君被王宮那頭發現而獲罪,再到扶麟替他上刑場,最後兩人逃到滿金的邊界瓦礫村。一連串的事情下來,他文星的小城主身份,已經是成為過去了。
沒什麼特別的感覺,文星想,與其說是為今後要過上隱姓埋名的日子而惆悵,不如說他現在終於自由了。
瓦礫村的傍晚,日頭已經沒有那麼咄咄逼人,對麵的崖壁上隱約能見到一些人家升起炊煙。文星極少見過這種邊陲小鎮的傍晚景象,所以他喜歡看這些生活的細節,仿佛自己不是在逃難,而是在享受另外一種人生。
“嗯?什麼問題?”扶麟問。
“這幾天我在想,這種逃難對我來說也許是一種解脫。我不貪功名,不喜權貴,官場不該是我的歸宿。盡管滿金閉塞,可我能感覺到時代在變化。滿金想憑一己之力抵擋世界大勢謀求淨土,不理智,也不現實。與其被動開放,倒不如主動迎合,或許能夠後來居上。我如今雖然前路未卜,但也願意看到四海太平,萬國互通的那一天。若是有朝一日能為此盡一份綿薄之力,定會全力以赴。”
文星說這一番話的時候是垂著頭的。他將手背放在身下的石瓦上,感受陽光留在上麵的餘溫:
“那麼你呢?除卻雲生結海樓之外,你有想要去的地方或者想要完成的事嗎?也許你我總歸殊途,指不定哪一天就走散了。”
扶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準確來說,他不知道怎麼回答。他是怎麼來到現在這個世上,怎麼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怎麼從人海中找到文星,怎麼一步步走到現在,他都沒有弄明白。
確實,文星歸根結底,跟他不一樣。
沒有等到扶麟的答案,這在文星的意料之中,他全然不介意。撣撣灰塵站起身,這才想起來此刻兩人是站在別人家的屋頂上。望著浩渺的炊煙,文星沒來由地來了一句:“我餓了。”
兩人將身上所有的銀子都拿出來湊在一起,也隻不過一頓飯的錢。望著扶麟無奈陰沉的表情,文星倒是十分輕鬆以至於還能說風涼話:“看來不等王宮那頭的人來將我們抓回去,我們兩個就要先餓死在這兒了啊。”
“你這是在幸災樂禍嗎?”扶麟扛著他躍下了房頂。兩人在高處眺望了這麼長的時間,的確沒有再發現什麼可疑的人。扶麟心想,也許今天他砍死的那兩個識君不會那麼快就活過來了。不管他們是誰的識君,為了保證文星的安全,隻能先說抱歉了。
“你說,這麼些銀子夠不夠給你買一壺花雕?”文星拋著錢袋走在前麵,回過頭來問扶麟。
“看路。”扶麟將他拽到道路的一邊,一臉“我很累”的表情。
文星看過去,原來是一頭老牛,兀自拉著一輛裝滿稻草的車,在夕陽下慢慢的踱步。
“如果我想把這頭牛買下來,需要幾袋銀子?”文星指著從他身邊經過的牛問。
“你買牛做什麼?”
“我感覺它很累。我想讓它活得更加輕鬆一點。”
“它應該活在它該待的地方,哪怕再苦再累。這就是它的生活。”扶麟道。
“可是我想看它奔跑的樣子。”
“它已經不再年輕了。奔跑不是它這個年紀該幹的事。”
“那可不是我們說了算的。”文星放慢了腳步湊近扶麟,“如果我們等會兒有了錢,就將它買下來好不好?”
扶麟緊盯文星的眼睛,仿佛想要看透裏麵裝的是什麼。文星的一舉一動讓他不由產生懷疑,明明踩著同樣的土地,頂著同樣的天空,呼吸著同樣的空氣,為什麼眼中所看到的世界,永遠都那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