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兵便是草頭王
做官要做帶兵的官,這話是譚延闓發明的。隻是,盡管譚延闓從來不做空頭的省長或者督軍,盡量掛上些司令、軍長之類的兵頭銜,但由於自家是個純粹的文人,而且心慈手軟,所以一直也做不成名副其實的軍閥,當然也就抖不起武夫的威風。可是,有些純粹的武人,一旦混上去了,官做大了,名義上帶的兵更多了,但醒過味來,卻發現自己其實一個兵也沒有,段祺瑞的例子是一個典型。在北洋係統,除了他的主公袁世凱,大概資格、位置沒有超過他的,雖說位列北洋三傑龍、虎、狗的第二,但實際的地位卻是公認的老大。北洋軍閥將官如毛,絕大多數都是他的門下。袁世凱在練北洋軍的時候,他是最早的統製(師長);袁世凱做了民國的大總統,他是最有實權的陸軍總長;袁世凱死後,他成了民國總理。雖說張勳複辟其實是他一手導演的活劇,無非是借此驅趕跟他不和的總統黎元洪,可是當他打算再驅張勳,“再造共和”的時候,發現自己手裏居然沒有可供調遣的一兵一卒。沒辦法,隻好收買第八師師長李長泰的小老婆,用枕邊風吹動了一個師,然後再以許願封官的方式說動了第三師師長曹錕,前第十六混成旅旅長馮玉祥(雖然不在任,但仍能控製這個旅),才馬廠誓師,殺回北京。再次掌控北京政權之後,馬上借參戰(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之機,編練屬於自己的參戰軍,這才算有了所謂皖係的核心武力。
位列北洋三傑末尾的馮國璋,在這方麵比段祺瑞要強。袁世凱死的時候,他坐鎮南京,後來做副總統,依然在南京遙領,就是不肯跟他的部隊分開。黎元洪下台,他以副總統接班做總統,實在沒法再賴在南京,上任卻帶著一萬多人的前禦林軍,上任後改編成兩個師,還是由總統親自統率。甚至馮下台之後,這兩個師依然屬於他的私產,由大總統徐世昌下令:兩師交由前總統馮國璋統帶。
春秋戰國是民為邦本,軍閥時代則是兵為將本。山西王閻錫山說得最明白,沒飯吃,寧肯餓死老百姓,不能餓死一個兵。兵對於軍閥,就是孫悟空的金箍棒,賈寶玉的通靈寶玉,棒沒得弄了,玉丟了,也就神氣不起來了,甚至連性命都不保,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冒出個仇家,敲掉你的腦袋。孫傳芳、張宗昌就是這麼死掉的,那些替父報仇的人,到底是什麼來路,其實誰也說不清。
不過,跟自己帶的兵牢牢捆在一起的將軍,無論在什麼時代,都隻能是軍閥;隻聽從個人的軍隊,無論裝備多麼先進,也都隻能是前現代的私軍;僅僅靠軍隊才能維持的政權,也隻能是軍閥政權。當年美國總統尼克鬆將要受到彈劾的時候,黑格將軍說,調兩個師來,守衛白宮。尼克鬆說,在刺刀圍繞下,是做不成美利堅合眾國總統的。但是在第一次建立共和國的中國,總統必須帶兩個師自隨,否則,就是個空頭總統。當然,這樣的總統,其實跟那些割據地方的大小軍頭沒什麼兩樣,都是草頭王而已。
瞄準射擊
瞄準射擊是步兵進入火器時代的基本要領,可是這個要領,中國人掌握起來,很是費了些工夫。引進洋槍洋炮是中國現代化的起點,在這個問題上,國人一直都相當熱心而且積極,即使最保守的人士,對此也隻發出過幾聲不滿的嘟囔,然後就沒了下文。鬧義和團的時候,我們的大師兄二師兄們,盡管宣稱自家可以刀槍不入,但見了洋槍洋炮,也喜歡得不得了。不過,國人,包括那些職業的士兵,對於洋槍洋炮的使用,卻一直都不見得高明。淮軍接受了洋槍隊的全部裝備,也接受了洋操的訓練,連英語的口令都聽得慣熟,唯獨對於瞄準射擊,不甚了了。19世紀60年代,一個英國軍官來訪問了,在他的眼裏,淮軍士兵放槍的姿勢很有些奇怪,他們朝前放槍,可眼睛卻看著另一邊,裝子彈的時候,姿勢更是危險,徑直用探條搗火藥(那時還是燧發的前裝槍),自己的身體正對著探條。